卯時，劉霖睡的正香。

許褚急急闖了進來，臉上蒙著一塊布，語氣焦急：

“華神醫，劉主簿，起瘟了！”

“東營咳血的已過百人，西營高熱者塞滿三條壕溝！”

華佗已經起來，劉霖趕緊穿好衣服，他從急救箱取出兩個口罩，自己帶一個，幫華佗帶一個。

兩人跟著許褚來到東營，是此起彼伏的干嘔聲，將士們蜷縮在霉爛的稻草堆上。

劉霖蹲身探脈，掰開士卒眼皮時心頭驟緊：“目赤舌絳，汗出如油。”

“像是傷寒。”華佗用銀刀挑開病卒衣襟，露出胸腹間玫瑰色斑疹，“但熱毒上行之速，遠超尋常時疫。”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曹操怒吼：“昨夜還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瘟了！”

他看到華佗和劉霖正在檢查病卒，便沒有上前。

劉霖抬頭看到二十口煮飯的大釜還在冒熱氣，黍米粥表面浮著層油光。他用銀簪探入釜底，拔出來時簪頭已裹滿暗綠色藻類。

“水藻帶毒。”華佗皺眉，“這是鹽澤里的硝鹵藻，遇熱則釋放瘴氣。”

“不止水源。”劉霖轉向汜水河灘，“尸穢入水，藻毒蒸騰，加上降卒帶來的癘氣，就起瘟了。”

他腦中閃過史書片段：官渡戰后確有大疫，但記載是“冬十月，士卒多病”。

如今提前爆發的疫情，恐怕與袁軍污染水土脫不了干系。

“先用石灰鋪灑營區。”劉霖指揮。

站在曹操身旁的許攸的尖笑：“讓個采藥郎指揮三軍？明公！不如把病卒拖出去燒了！”

曹操面色驟冷：“都是孤的將士，孤不會舍棄他們一人。”

……

劉霖大步走到曹操面前，拱手一拜：“主公容稟，當務之急有三：斷毒源、阻疫氣、扶正氣。”

曹操長劍佇地：“細說。”

劉霖從許褚手上要過布防圖，點在袁軍潰逃路線的水彎處：

“其一，即刻封鎖汜水取水口，著五百輕騎溯流而上。此處必有潰兵腐尸淤塞河道，需架柴焚化后掩埋生石灰三寸。”

張遼拱手：“末將親去！”

“其二，現存軍糧全部用石磨碾碎。”劉霖抓起把霉變麥粒在掌心搓開，“篩出黑心者蒸三遍，混入大蒜搗泥曝曬，此物可殺毒保命。”

他的急救箱里有青霉素，他暫時還不想用，繼續道：

“病卒須分三區：嘔血者居白虎帳，高熱者置青龍棚，初咳者圈玄武營。各區間隔百步，以醋熏艾草為界。”

曹操的劍穗掃過藥囊：“準。”

“其三……”劉霖猶豫了下道，“取病卒膿液與健康者同食黍餅同飲，須擇體壯者二十人。臣愿為首例。”

曹操猛地按住他肩膀：“孤要活著的主簿！諸位都聽好了，一切聽劉主簿之命。”

將士們迅速散開。

辰時的隔離區已用石灰畫出森白界限，劉霖和華佗開始煮藥。

“每兩個時辰灌服半碗。”劉霖示范著扶起個嘔血的士卒，“高熱者用井水浸布敷額，切記不可飲生水！”

未時，白虎帳飄出第一縷藥香。

劉霖親自試嘗湯藥，許褚看見他脖頸暴起的青筋，那是混合了雙黃連與大蒜提取物的灼燒感。

當第一個病卒停止咳血，華佗號脈大喜：“毒邪入里的速度緩了！”

“還不夠。”劉霖指著東營的七口井，“取硝石五十斤，沉入井底吸附藻毒。”

一天忙碌，暮色降臨。

隔離區飄起數以千計的艾草香囊，巡營的夏侯惇看到劉霖親自為昏迷士卒灌入米湯。

“真疾風知勁草。”他眼中熾熱，“劉主簿之勇，不弱沙場猛將。”

……

三日之后，多數病卒好轉。

但是，還有一個隔離區散發著刺鼻的藥味，那里面還有百余老病卒。

曹操帶著諸將，立在隔離區前，面色凝重：“劉守真在里面三天三夜了，孤不能沒有劉守真啊。”

一旁的許攸輕哼：“司空，這里面都是老卒，劉主簿何必呢？”

隔離區內，劉霖正在對一個白發老孫頭用藥。

“求主簿...給老骨頭...個盡忠的機會...”老孫頭喝完藥，站了起來。

他身后的百余老卒全都起來了，他們沖了出來，朝著曹操列隊而站。

“司空，用火吧。”老孫頭大喊，“末將等殘軀，不愿連累大軍。”

曹操一個踉蹌，看到老卒們身上的虎頭腰牌，那是當年青州一戰，他親手頒發的。

“都是孤的百戰狼兵，孤怎么舍棄爾等？”曹操朝著劉霖拱手，重重一拜，“劉守真，拜托了！”

劉霖只覺熱血上涌：“都回去，有我在，你們還死不了。”

老孫頭看向他，眼眶赤紅：“主簿你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喝下我的藥。”劉霖舉著藥碗，“今夜我與諸位一起送瘟神。”

老孫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蒼天見證！若瘟神要主簿命，先從我等尸身踏過！”

百余老卒都把藥喝了，以拳擊胸齊吼：“瘡為憑！命為契！若是不死，今后愿隨劉主簿赴黃泉！”

“諸君厚愛，霖愧不敢當。”劉霖抱拳。

他第一次感知到，何為收服人心。

夜幕降臨。

劉霖和百余老卒圍在火堆前，暢談。

老孫頭帶著青州口音，眼神幽幽：“那年大疫，青郡十室九空。”

他說起三十年前為半斗粟米賣身從軍，卻在首戰就被黃巾軍砍斷兩指。最痛的不是傷口，是敗退回村時發現妻兒被流民所殺。

劉霖猛飲一口酒，他現在才開始理解什么是亂世。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

“那年我爹餓得啃門檻。”獨眼的老趙落下熱淚。

他本是潁川鐵匠，建安元年為護住最后半袋鹽，被袁術部曲刺穿右眼。

“要是有人能結束這亂世。”老孫頭輕嘆一聲，“哎，老朽應該是看不到了。”

劉霖握著酒壺，聽著這些老卒的故事。

穿越而來，他本想靠著一股大勢力，自己富貴過一生就好了。聽了他們的故事，他心底有一股熱血在涌動。

結束亂世？我行嗎？

“三十年沒有回鄉了。”老孫頭仰頭，“也不知道老朽這殘軀，會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