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稚童腦袋向前傾,尖叫聲不休,手上還不斷向阿甘投擲紙團。
阿甘氣到指尖在畫板上,掐出月牙凹痕。
第三次了,扎著丸子頭的五歲惡魔,又把自己的作品揉成團砸過來。
甚至掙脫了珍妮的懷抱,沖向了自己放獎杯的展柜。
不轉身都能聽見最愛的“年度新銳玻璃獎杯”,在地上碎裂的聲響。
“珍妮!”
回頭時,珍妮露出了抱歉的微笑,緩緩消散。
阿甘作為2境畫師,維持了大半個下午的畫靈實體化,這會兒也是到頭了。
“小朋友,我衣柜里有糖?!?
“在哪,我要吃?!?
啪嗒,阿甘怒而關上衣柜,在宣紙上開始創(chuàng)作第四幅水墨畫。
“好黑,嗚哇哇哇!”
阿甘于心不忍,還是將小孩從衣柜中放了出來,好在后者老實了不少。
第四幅龍圖交稿時,手已經(jīng)被懼龍癥折磨得有點顫抖。
結果這幅被斥為“丑八怪”的龍圖,還被小孩打落在地。
丑……我的畫丑?!
雙手畫修阿甘可以被罵笨,但不能被罵畫的不好。
“唔啊……”
恍惚間,他竟被一個煉氣的幼兒園稚童,罵得道心差點破碎。
心情低落加劇了懼龍癥,讓他宛如敗犬般側躺在地,抽搐的動作像在哭泣。
“阿甘?”會長的聲音響起,手掌依舊壓著秦熵的腦袋。
稚童見到好看的會長,立馬跑去抱?。?
“這個平頭壞叔叔欺負我?!?
小屁孩,我和你很熟嗎?
嗯…這小孩好香,是家里有幾棟高端公寓的那種香味!
會長這才松開按住秦熵的手,拍了拍小孩的腦袋。
詢問阿甘的情況后,表示這事無解:
“審美不健全、小孩、家里有錢,這幾個要素湊在一起,就是最難搞的甲方。
你有賺這個辛苦錢的時間,不如解決一下《龍王獻寶圖》?”
小孩再度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這個好看的大人,居然這樣說自己。
她又撲到了秦熵身上,但被請秦熵的義肢嚇退。
阿甘這才看見昔日的同班,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好一會兒才將“續(xù)畫大師秦熵”和“同學秦熵”聯(lián)系起來。
秦熵同學就是電話里的秦熵?
他有資格續(xù)畫?
“呃,秦同學,雖然不懂你為何能來續(xù)畫,可你的懼龍癥難道痊愈了嗎?”
阿甘除了質疑秦熵的實力,也擔心他看到《龍王獻寶圖》的龍王,會肝膽俱裂。
原來讓我續(xù)的,是梵谷大師桌上的那張《龍王獻寶圖》啊…秦熵想起馬良提過一嘴這畫的名字。
他靠近阿甘,將人扶起。
倏地,阿甘涌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戚,順勢擁抱了秦熵。
“秦同學,那次事件之后死了好多人,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的,阿甘,是的?!?
兩個窮鬼疊在一起,和連體的蛆有什么區(qū)別…會長催促道:
“梵谷大師要我們先來見你,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進度到哪了?”
阿甘如實告知兩人,梵谷大師對畫靈束手無措的事實。
“不早說,迎新大會可沒幾天了…”會長表情嚴肅起來。
就算早說,整個修真界也找不出還有能覆蓋畫靈之力的大師。
叮咚!
頂層電梯進門提示的響動,代表不速之客的到來。
包租婆,還有她兒媳,女兒等能湊幾桌麻將的親戚全數(shù)到場。
她們甚至知道來畫室,要用手遮住眼睛,避免看到墻壁上的畫——收租一族獨有的敏銳。
同時,那個不知何時從房間消失的小女孩,正在她奶奶背后,對著阿甘吐舌頭。
“好哇,阿甘,你看著老老實實,居然把我的乖孫女關在你臭烘烘的衣柜!”
“你看你這里又臟又亂,到處都是垃圾,這碎了的玻璃都不掃掉,扎到我的小孫女怎么辦!”
“噢喲,這么好的墻紙都被你刮花了,一點都不愛護我家的房子?!?
此話一出,秦熵和會長都有點意外,主要意外的是小女孩。
這小惡魔能把“大一頭號木頭人”阿甘逼瘋,有點道行。
包租婆繼續(xù)輸出,言語將阿甘鞭笞得體無完膚。
“且慢,這小朋友的要求,我可以嘗試一下?!?
秦熵靠【窮富滑塊】提升的貴族氣質,讓他青春的臉上,洋溢著老牌畫家的沉穩(wěn),止住了一眾唇舌。
阿甘嘆了一口氣,秦熵來畫又能如何,能畫出讓小惡魔滿意的畫嗎?
“秦同學,這事與你無關,何況還是畫龍,你不行的?!?
會長也扯了扯秦熵的衣角,陰著臉道:
“梵谷大師剛才就是在打發(fā)我們,得趕緊去催催他,別在這里耽擱時間?!?
秦熵看到阿甘被數(shù)落時,昔日被房東提燈定損時的窘迫,仿佛歷歷在目。
“現(xiàn)在去的話,大師又會發(fā)脾氣,不如幫阿甘吸引點火力,反正我們不住這?!?
說著,將義肢背過身子,親切地蹲下詢問小孩的要求。
“我們隔壁班有個大毛,帶了一張大黑龍畫到班上,老師后來獎勵了他…”
第一句話,提取關鍵信息:黑龍。
“他下了課發(fā)餅干給女同學,就是不發(fā)給我,因為我有次下課,沒和他坐蹺蹺板…”
第二句話,提取個鬼的關鍵信息。還有,那個大毛真不是個幼年海王嗎?
……
問了七八分鐘,秦熵確定這很黑、很帥、很簡單的龍,是水墨龍。
《乘龍圖》乃是乘龍的仙子,縹緲的云霧,以及一條云中若隱若現(xiàn)的龍。
小女孩口中的龍,起碼和《乘龍圖》有九成相似,只是少了個仙子而已。
再者,海王大毛那張圖是A4紙,小于試卷大小的B4紙。
秦熵隨手撿起地上倒落的墨水瓶,坐在畫架之前,裁了一張B4大小的紙。
對著小女孩比劃了一下紙的大小,后者撲扇的眼睛,傳來反饋:
“這張紙比大毛的大,就是要這么大,踩中了姐的爽點!”
秦熵接到小孩姐的眼神反饋,決定下筆時,被一聲質問打斷。
“水墨技法,五歲小孩豈能看懂?”阿甘的表情,顯得有點難以置信。
我用的可是宣紙,這秦熵拿張B4大的草稿紙,確定能過關?
可沒等到回應,筆尖觸紙的瞬間,阿甘聽見自己臼齒摩擦的聲響。
秦熵畫龍竟然從尾巴起筆!阿甘瞳孔猛地收縮。
畫龍先畫尾,是馬教授的起筆。
數(shù)年前,阿甘在畫展上偷師三天,不得其要領。
自己不曾正視過的舊識秦熵,為何使用起來比呼吸還自然。
墨跡游走時,阿甘脖頸后的汗毛根根豎起,懼龍癥讓他顫抖。
好似看見龍魂,正順著秦熵的筆尖灌入紙面。
“好快!”
待最后一筆收鋒,阿甘的臼齒又咯吱脆響,喉結不受控地上下滾動,攥著衣擺的指節(jié)已然發(fā)白。
這次也不知道是懼龍癥的影響,還是打心底里滲出的羨慕、嫉妒。
“這就畫完了,不要敷衍我們哦,我們家各個都有藝術細胞?!?
包租婆像一只斗雞,她的認知中,耗時越久的畫,等于越值錢。
秦熵緩緩起身,水墨大畫師的氣質,油然而生,令人不容置喙:
“若是與街頭那些慢工出細活的畫師比速度,那我還修什么畫道。”
一句話,將阿甘帶到了高考的美術考場上。
蜷在角落反復修圖時,秦熵提前交卷離場的背影,突然清晰起來。
此刻,秦熵他好像站在了光里,而自己捧著獎杯的這些年,不過是在追著影子奔跑。
“小朋友,你覺得怎么樣呀?”秦熵眼中的重點是那小屁孩,他再度蹲下,柔聲道:
“小朋友因為你的記性好,說的又準又棒,所以叔叔很快就給你畫出來了?!?
這畫的內(nèi)容不重要,關鍵是這龍要又黑又大,才能比過隔壁那小子。
“好像是這個…就是這個,比大毛他們班的那張大!謝謝哥哥?!?
包租婆一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大師。
這畫的內(nèi)容不重要,關鍵是秦熵的氣質,和電視上的專家一樣。
秦熵笑著摸了摸小孩的頭,然后將畫收起了。
呵,笑死,我憑什么給你,我又沒租你家的房子。
“我要這個!”小女孩再度熊了起來,尖叫著向秦熵撲去。
秦熵一手按住小女孩的腦袋:
“讓你阿甘叔叔畫,他畫得比我好。”
或許之前我是這樣覺得的,可現(xiàn)在…阿甘苦笑搖頭:
“秦同學,你是怎么辦到的?”
“唯手熟爾。”
秦熵當年在畫展見過《乘龍圖》后,以及臨摹了無數(shù)遍。
不止能原封不動地默畫,加點想法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也不在話下。
阿甘徹底怔住時,眼前出現(xiàn)秦熵遞來的小瓶子——抑制懼龍癥的萃取油。
還未來得及道謝,卻見秦熵對小惡魔道:
“就是你剛才調皮搗蛋,把你甘叔貴重的獎杯弄壞,他才不幫你畫…”
惡魔熊孩子邁著小短腿,從秦熵身邊跑開,撲上了阿甘:
“對不起,我錯了,快幫我畫那個!”
包租婆這才知道是孫女給阿甘房間攪了個亂七八糟。
為了維持體面,堅決不像阿甘認錯,但免掉了下個月的房租。
阿甘在秦熵的影響下,道心起起落落像坐過山車,一時間竟感悟叢生:
“阿姨,我現(xiàn)在需要安靜作畫,等我完成后就送去你家。”
他感激地看著秦熵,打開萃取油的瓶蓋,掛在胸前。
而后,全神貫注地看著畫紙,開始構思著龍圖。
這邊剛打發(fā)走包租婆,梵谷大師正巧抵達門口。
臉上帶著憂郁的他,無暇過問此地情況,面帶抱歉地看著會長,示意跟來。
“別抬頭看走廊的畫?!睍L把秦熵的頭按低,力度卻輕了許多,柔聲道:
“學弟,你要是畫《龍王獻寶圖》也能像剛才這么快,那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