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8區。

市中心。

陰陽雙子塔。

懸浮電梯飛速朝著頂樓上升。

微酸小雨在艙壁外，像蠕動的蟲子，泛黃的水珠上，映著兩名客人的臉。

“將畫交給畫修6境的梵谷大師，真的沒問題嗎？”

會長的中性嗓響起，緊握馬良那副未完的佳作。

雷炫音情緒平靜道：

“昨日我尋到一位5境畫師為馬教授續畫。

可對方無法在畫上留下畫靈之力，還被殘留的畫靈之力反震，受了重傷。

對方不得已，便向我引薦了6境的梵谷大師。”

會長思忖道：

“也就是說，要同為6境畫師，才能覆蓋馬教授留在畫上的畫靈之力…”

“嘁”一聲，電梯止步，開門即是梵谷大師的畫室。

映入會長眼簾的，是一幅幅無法看懂深意的畫作。

絢爛豐富的色彩，似人非人的塊狀圖形，流露出一股無序之感。

會長眼睛越瞪越大，仿佛要變成畫中的抽象之人。

“閉眼。”雷炫音遮住會長的眼睛，另一只手撥弄卡林巴琴（拇指琴）。

音符具象化，飛去會長顱頂，附帶的電流將其思緒掰回了正軌。

“好險，今天出門就該看黃歷。”會長心有余悸。

觀看馬良的龍圖時，有被巨物凝視的壓迫感。

而眼前這些意義不明的抽象畫作，像是要將人沒有緣由的逼瘋。

“兩位，恭候多時。”一個輪椅少年出來迎接雷炫音二人。

會長愣了一下，脫口而出：

“阿甘，你為何在此？”

阿甘撓了撓頭，憨笑道：

“被開除以后，陰差陽錯得到了梵谷老師的指點，成了畫室的學徒。”

這人的運氣也是沒誰了，被開除了還能在6境畫修手下做事……雷炫音聽到此處有點心絞痛。

梵谷這名可謂如雷貫耳，十年前被仙道盟盟主，譽為當代畫修典范，地位水漲立馬船高。

他偏不屑來的虛名，低調繪畫，從來不拋頭露面。

雷炫音來之前，刻意了解過梵谷。

比起敦厚的馬良，這位大畫家的情緒易燃易爆，不太穩定。

兩人的共性，就是幾乎不收徒弟。

阿甘能得到梵谷的教導，足夠說明此人的天賦極高，前途不可限量。

謝明淵把這種好苗子丟了，就該受到天譴。

雷炫音富有親和力地自我介紹，讓阿甘就算記恨謝明淵，也不要牽連到傳院。

阿甘帶著憨笑，有些笨拙地回應著院長。

“雷院來了！”

三人忽聞梵谷的聲音。

這位6境中年畫師，有張不算顯老的臉，頂著一頭蓬亂的橘紅色長發。

左耳裝著幻影公司的“向日葵”助聽器。

藍白條紋的修士袍上，布滿未洗凈的水粉、油墨等污漬。

“將圖給我。”

沒有多余的廢話，梵谷拿出解決方案：

他用畫靈覆蓋一遍畫中的畫靈之力，再找個馬良的得意弟子續上筆觸。

“可是大師，我所認識的人中，也就你有筆力能幫馬教授完成遺作。”

“雷院長，請您恕我拒絕。”

流派之間的壁壘宛如天塹，梵谷懶得找麻煩。

雷炫音退進求次，開出高額獎勵，將這個活兒委派給阿甘。

好歹這個少年跟過馬良，現在又有名師指點。

真要遇到不會的，梵谷豈能不出手幫忙。

可惜，梵谷確實想認真教阿甘，就一定不會讓他趟這攤渾水。

若是幫馬良完成作品，吃瓜群眾最初確實會喊“雙廚狂喜”。

可風頭一過，馬良家里人會不會找上了不說，他的擁躉若是不滿意，將又是一個麻煩。

“既如此，我先將馬教授的遺作留在這里，尋到良人便讓他過來。”

雷炫音明著支付了一筆20萬的“畫靈覆蓋定金”，可暗地里希望梵谷哪天手癢了，能把《龍王獻寶圖》填完。

回學院后，滿臉愁容的兩人，正好碰見出辦公室的謝明淵。

“院長。”

雷炫音選擇無視，要不是這謝明淵上面有人，一定要揍他一頓好的，否則道心不通達。

辦公室內，會長癱坐在院長的沙發上，之前看抽象畫的勁兒還沒緩過來。

“迎新會后，我恐怕就是傳院最廢物的會長了！保研也無望啊……”

雷炫音無奈地笑了笑：

“要不你算一卦。”

會長有氣無力道：

“Lv.4的命理師，去算Lv.6的畫師，我怕我會禿頂。”

篤篤！敲門聲響起。

雷炫音以為是謝明淵，會長覺得也是。

打開門，站著三個雷院長的熟人：

機械工程學院的王教授。

建筑工程學院的宿老教授。

醫學院的劉書記。

三人前來祝賀雷炫音出關，突破至化神，以及琴修晉升Lv.6這事。

將一些不算貴重的禮物放下，寒暄了兩句。

“幾位院里的迎新大會準備得如何了？”

迎新會這事，向來都是傳院負責，雷炫音既然出關了，就有義務跟進各院進度。

否則負責人自然是謝明淵或者傳院會長。

王教授捏緊手中的扳手，推了推油膩的高度近視眼鏡：

“我們這一屆新生有人提出，不要一個真人上場。

是不是很大膽！

學生們遠程操縱傀儡，讓傀儡穿著大紅襖子，拿著兩個紅手絹上臺扭秧歌。”

雷炫音感覺這節目，和自己的審美背道而馳，道心有點裂開：

“嗯，十分有創意，不愧是機械專業的。”

看向醫學院的劉書記時，老太太道：

“迎新會主要是讓孩子們熱鬧起來。

這一屆醫學院新生，有個炎姓小孩不錯，是系里的‘炸爐王’。

他每次煉丹必定炸爐，當成丹品質最佳。

新生們一致決定，要讓他現場炸爆米花。”

保不定炸爆米花的時候，還順帶發點丹藥是吧，你們這叫賄賂觀眾！雷炫音保持微笑。

此時，建筑工程學院的宿老，習慣性吹了吹礦泉水瓶口：

“院里決定排‘美女與野獸’的話劇，正好有個現成的虎頭小孩能做主演。”

得了，都開始搶傳院的活兒了…雷炫音保持禮貌。

三人交代完畢，反問雷炫音，卻見對方支支吾吾。

“怎么，雷院，你們學院不還是能拿獎的老傳統嗎？”

老傳統指的自然是，用馬良的背景圖讓新生的節目擠進前三。

我懷疑你們在消遣我…雷炫音暗忖。

這些人都是學校的高層，不可能不知道馬良身亡的消息。

“往年馬教授的背景圖，都會在節目結束后，被校長收藏。

今年的背景圖還沒畫完，結果馬教授卻……”

劉書記下意識用礦泉水瓶蓋，沏了沏瓶口：

“你們馬教授弟子的水平，根本不輸馬教授啊。

沒畫完的原因，難道是最近的課程安排太緊？

還是說馬教授的畫，蘊含了太多畫靈之力？

找個能覆蓋畫靈之力的畫師，再讓馬教授的弟子續上吧。”

“馬教授弟子”這話，當然是劉書記收畫時，從學生口中道聽途說來的。

你說的我都在做，可馬教授弟子是什么意思？

馬良什么時候收了個弟子？

雷炫音愣住了。

細細一想，劉書記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不會說有失偏頗的話。

那馬教授弟子，就真的是馬教授的弟子。

與此同時，劉書記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畫幅不大的《乘龍圖》。

上面畫了一位無臉的薄紗仙女，端坐在真龍的后背。

看到仙女時，會不由得盯著那巨大的罪惡，自覺將心中最美的女性代入進去。

看到真龍時，有轉瞬即逝的巨物恐懼。

兩個角色在云海中時隱時現，恍惚間像是在看GIF的動圖。

“這是誰畫的？”

劉書記聞言，愣了一下，你自己學院的人，你自己問去啊……

機械學院的王教授加入話題：

“我也有一副類似的，是從學生手上收來的。哦，這個學生就是想出傀儡扭秧歌的那人。”

說著，還將胸口的衣服掀起，露出機械胸膛。他收畫的目的，純粹為了給義骸掃描個帥氣的貼圖。

建筑學院的宿老表示，他也一樣。

只不過這幅畫收來，是為了給小孫子感悟用的。

全程看戲的會長，還真無法從這些老師的話里，檢索出相關的人來。

大一除了動畫系要上水墨課，還有平面設計、視覺傳達、動畫教育等專業。

這些專業一個班就是50人打底，就是沒聽說過誰私下被馬教授收為了徒弟。

雷炫音給會長使了個眼色：

既然是學生，你這個Lv.4的命理師，總能算出根腳來吧？

會長接受到眼神，對著劉書記攤開的畫，掐指一算。

啪嗒！合金卦盤裂開。

“我特么…咳咳咳…”會長趕緊用咳嗽掩蓋罪行。

劉書記乃是元嬰后期的段位，豈能感應不到命理師在動手腳：

“小朋友，你有點不禮貌哦。”

我又沒算你，我算的是你手里的畫，憑什么這畫能反震我的卦盤？

會長想直接問出口，但立馬被雷炫音捏住了臉。

既然馬教授的弟子在傳院，那就關起門自己找。

若是求助眼前這幾個院外的老師，雷炫音的臉往哪里擱……

會長尬笑道：

“對不起，我只是想算算這畫里頭的畫靈是什么。”

劉書記不是畫修，看不懂里面的門道。

但能把龍當貼圖用的王教授，屬實有點鑒賞力，很肯定里頭沒畫靈：

“輔修每個境界，都能習得一或多個技能。

像符箓師Lv.1，就有十幾種符箓，取決于符修整個群體，研發了多少符箓。

但輔修的每個境界，通常只有0或1個神通。

畫修Lv.1的神通，是【下筆如有神】，看著畫里有畫靈之力，其實沒有。

換句話說，就算沒畫靈，也能將這幅畫內容中，所含的威力全部釋放。”

會長聽懂了王教授的解釋。

大意是掌握【下筆如有神】的畫修，若是畫一條龍，就能讓這畫出生出龍的氣勢，其他的以此類推。

“院長，梵谷大師覆蓋馬教授的畫靈后，此人定能無縫對接《龍王獻寶圖》的創作，必然能畫出馬教授的韻味。”

雷炫音聽到會長傳音后，刻不容緩地打發走了三個院外高層：

“排除播音、舞蹈、樂器等專業，從你們大三開始查。

符號設計，產品包裝設計，園林設計，視覺傳達……一個都別漏掉。”

會長露出地鐵老人問號臉：

“我私下去三個學院，問問誰賣過畫不就行了。”

“不行，在自家學院問有誰近期賣過畫，不也能知道答案嗎。”

“院長，這樣找起來好慢的。”

雷炫音的南轅北轍，關鍵還是面子問題。

要讓其他學院知道我院里有一尊幼年期馬良，而我卻連找都找不到，那得多丟人。

會長撇了撇嘴，快速關上辦公室的門：

“偏不，我就要先去醫學院問。”

誰料門內傳來雷炫音的悶哼：

“小鬼，敢不聽話，小心我去你宿舍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