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一聲尖銳而持久的野獸嘶吼突然從廟外傳來。

音浪裹挾著腥風撞破窗欞，供臺上的燭火霎時熄滅。

四姑姥姥的胡須陡然炸成銀針，黃褐色的瞳孔縮成細線，

驚呼道：

“不好！”

腐朽的木門在劇烈震顫中發出吱呀哀鳴，簌簌黃土從房梁裂縫間傾瀉而下，揚起一片渾濁的塵煙。

“菩薩不好啦！”

“是黑虎村的土地神！俺回來的時候經過他家門口，一定是被他聞見泥菩薩的味兒了！”

沈硯青泥塑的身軀在震動中劇烈搖晃，他死死拽著蓮臺的邊緣，這才沒被震落下來。

可即便如此，泥人身子的腳底依舊出現了蛛網般細細碎碎的裂縫。

這個泥人身，還是太脆弱了！

忽然。

四姑姥姥一整個趴下，急蹬蹬地躥進供臺下方的帷幕中。

一陣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響完，四姑姥姥叼出一個陶罐子又鉆了出來。

它兩只短小的前爪將陶罐子從口中接住，隨后用力一拍，上面凝固的封泥頓時散落下來。

下一刻。

一股清洌洌的甜香頓時散逸出來，頃刻間便彌滿了整座神廟。

四姑姥姥咧開尖嘴，露出兩排細密的黃牙。

它喉嚨里滾出咯咯的悶笑，前爪捧著陶罐往蓮臺湊近半步。

“菩薩您瞧！”

沈硯青凝起眸子：

“這是什么？”

“嘿嘿！”四姑姥姥舔了舔嘴唇，笑聲得意：

“這是俺順帶偷來的柳仙露水！”

說著，四姑姥姥后腿一蹬，直接跳上了供臺，蹲在沈硯青身邊。

一本正經道：

“既然那些大土地們吃了泥菩薩，都能憑空增上數萬人口的香火法力。

可想而知，菩薩真身該是何等通天手段，定是比俺們這些精怪野神們強大的多。”

“所以，自打俺知道柳仙是咋請來泥菩薩之后，俺就成日的尋思，如何才能幫菩薩們脫離這泥胎的桎梏。”

“俺思來想去，菩薩們都是用柳仙施下的露水活成的泥，才捏出來的。

捏泥人，從來都講究水和土的比例。

水少了不行，泥人捏出來干巴，身子上會開裂。

水多了也不行，把泥活稀了，就塑不成人形。”

“于是，俺就想明白了！

只要將那柳仙的露水，澆在菩薩您的泥人身上，您一定能從中吞困出來！”

“你先等會兒！！！”

沈硯青舉起泥人小短手，連忙高呼著打斷：

“聽你話里的意思，這法子只是你自己猜想出來的，從來都沒試驗過？”

四姑姥姥將陶罐舉過頭頂，罐中的清露頓時漾起一層層漣漪。

它信誓旦旦地說道：

“菩薩放心，俺都仔細琢磨過了！

原湯化原食，這法子保管有用！”

“等……”

沈硯青勸阻的話語還未出口，就被著傾盆而下的柳仙露水堵了回去。

他頭頂的青釉陶罐轟然傾倒，露水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的長線。

在澆上他泥塑軀殼的瞬間，竟激出一片熒熒青芒。

那露水裹著刺骨涼意滲入泥胎縫隙，沈硯青周身泥土驟然軟化，如同融化的蠟油般層層剝落。

漸漸的，黏膩的泥漿順著脖頸蜿蜒而下，沈硯青喉頭一緊，仿佛被無形的手指撕開泥殼。

很快，泥胎下的肌膚一寸寸暴露在陰冷的空氣中，每一滴水珠都在啃噬禁錮他的陶土牢籠。

沈硯青看見自己泥塑的指尖率先崩裂，露出底下蒼白的指節，緊接著是手腕、臂膀……

真實的血肉在泥漿剝落后泛著玉石般的光澤，經絡間隱約有清光流淌。

“咔！”

泥胎頭顱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沈硯青猛地仰起脖頸。

最后一片遮住眉眼的陶土被水流沖垮。

琉璃寶盞的輝光自他瞳孔深處炸開，丹田處沉寂的氣旋轟然轉動。

這突然的動靜，將四姑姥姥被震得連連后退。

在她驚詫的目光中，供桌上那只三寸泥人頓時驚射出一層耀眼的靈光。

噠……噠……噠……

泥水在地上匯成渾濁的水漬，倒映出沈硯青青衫獵獵的真身。

忽然。

沈硯青耳畔傳來冥溪音欣喜的呼喚。

“主人！”

而與冥溪音不同，趙飛鯉蘇醒的瞬間，便立刻體會到了沈硯青身體的變化，驚聲開口：

“主公，您的身體……！”

沈硯青緘默不語，沒有回應。

他垂眸怔怔望著腕間重新躍動的脈絡，整個人恍如失神一般。

當初在夜哭森林，他將趙飛鯉這位筑基陰將收做了自己的天羅法相。

而相應付出的代價，便是他幾乎榨干了自己全部的生命潛力。

可此時。

他深刻地感受到，那些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經絡，竟在露水流淌中悄然彌合。

那些蟄伏于骨髓深處的枯朽之氣，被裹挾著青木生機的露水盡數滌蕩，每一寸血肉都在發出饑渴的嗡鳴。

“這……”

“這是！！！”

沈硯青瞳孔震顫，指節不受控地痙攣蜷縮。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曾已幾近枯竭的生命本源，正以驚人的速度重新凝聚。

氣血充盈下，沈硯青的心跳蓬勃如擂鼓，鬢角幾縷早生的華發悄然轉烏，連肌膚下淡青的血管都泛起玉石般瑩潤的光澤。

四姑姥姥捧著空陶罐呆立一旁，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著眼前脫離泥胎的沈硯青。

“芽兒呦！”

“不愧是菩薩的真身，細皮嫩肉，長得可真俊俏吶！”

片刻后，沈硯青終于適應了體內的變化。

沒想到，這長壽村柳仙神通施下的露水，竟然就是他要找到玄生甘霖！

進入這處神鬼禁地最大的目標，竟然這么快就已經達成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驀地回頭看向四姑姥姥。

黃皮子姥姥頓時直挺挺脊背，長長的胡須撇開，滿臉諂笑，邀功道：

“菩薩，怎么樣？”

“俺就說這法子管用吧！”

“別看俺看著憨憨的，其實俺腦子靈光的很！”

沈硯青深深看了四姑姥姥一樣，微微一笑。

正這時。

一陣狂風裹挾著從枝頭打落的青蔥樹葉，猛地吹開黃仙廟的大門。

“好鄰居，你真好大的膽子，連長壽村的泥菩薩都敢偷啊。

這種好東西，怎么一弄到手還藏起來了？”

“光一個人吃獨食，可不好！”

這含著冷笑的聲音來的極近，黑虎村的土地神儼然已到了廟外門口。

沈硯青看向四姑姥姥，眉梢微蹙：

“你這個鄰居……平時都這么不講禮貌嗎？”

……

義父們！！

今天刪刪改改一千多字了，怎么寫怎么不滿意。

現在是23：51，馬上24點了，第二章才寫了1369。

越寫越急，越急越亂，不想強行更一章出來惡心大家，也不想再整一出先發后改破壞追讀義父們的體驗。

暫短一天……

章末放一張溪音大寶貝的彩蛋，聊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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