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姥姥的話恍若憑地生雷，炸在沈硯青耳朵里。

他泥捏的眼睛驟然一縮。

卻見下方跪著的黃皮子姥姥，一整個做賊心虛的模樣。

沈硯青看的眉梢一凝，卻也生了底氣，沉聲質問起來：

“這里到底是哪？！”

迎著沈硯青的目光，明明只是兩粒砂石嵌進了泥胎，四姑姥姥卻渾身直打寒顫。

她哆哆嗦嗦地不停磕頭。

“菩薩息怒！菩薩息怒！”

見此情形，沈硯青心里底氣更足的同時，也控制起說話語氣的分寸。

他凝聲開口：

“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四姑姥姥停下磕頭的動作，縮著脖子怯怯抬頭，卻不敢有所隱瞞。

這個村子叫黃家村，與長壽村之間隔的非常遠，普通凡人的腳力，可能走上半個月都未必能到達。

而沈硯青，則是四姑姥姥從長壽村里偷出來的……

在沈硯青旁敲側擊的追問下，四姑姥姥一點一點將自己認知中的這方土地，整個描述了出來。

令沈硯青意外的是，這方神鬼禁地的世界，竟是極為落后，甚至都沒有出現任何仙道修行的傳承。

所有人族，都是些普通凡人。

凡人們以村落的形式聚集。

在很長的時間里，各個村落之間都很和平，男耕女織，休養生息。

直到……

直到某個村落的樵夫，采薪歸途上不慎失足墜入深崖，卻幸得一條盤山巨蟒以軀相托救下。

那樵夫脫險歸家后，為報大蟒救命之恩，連夜宰殺家豬，待到次日，他端著滿滿一大鍋豬肉重返險處，鄭重熱氣蒸騰的肉甕供于青石，叩首三拜。

這三拜之后，就出現了第一位入座村落的土地神。

從此，這方神鬼禁地就開始了燒香供神的時代。

土地神們施展法術，幫助村民們采集耕種、煉金冶鐵……

但凡有供奉土地神的村落，都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人口生養的越來越多。

而后來。

人們發現人越多的村子，土地神的法術便越強大。

樵夫所在的村子，在突破了萬數人口的當天，那條巨蟒的腦袋上，竟是長出了兩個肉瘤，法力連番暴漲。

其他村子眼紅的緊，也開始沒日沒夜的造人。

但造人，哪比得上偷人快。

當有一個村子發現綁來其他村的村民，也能為自家供奉的土地神增加法力之后。

這個世界的和平便被打破了……

大村子開始瘋狂入侵小村子，小村子一邊抵御，一邊入侵更小的村子。

四姑姥姥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黃家村就是她口中說的最小的村子。

她也不過是村民們堆個土壇，供奉起來的草頭案神，若是論仙道的修為來講，差不多也就練氣二層左右。

她打不過大村子的土地神，供奉她的黃家村人也被周圍大村子抓的干干凈凈。

沒了供奉，她法力退化到連人身都無法維持，只能變成原來這般黃鼠狼的模樣。

說著說著。

四姑姥姥哭的更兇了：

“菩薩，您有所不知啊！”

“其實俺也沒啥非要當土地神的想法，有人供了俺幾個紅糖蛋，俺覺得味道好，就給他們家里驅了驅老鼠。”

“要是真讓俺回山里，繼續過俺的小日子，俺也樂意。”

“但現在那些天殺的大土地，明明吃了那么多凡人的香火供奉，還不滿足。”

“竟然盯上了俺們！”

“俺們身上得過香火，成了精怪野神，他們吃了俺們，法力增長的比生了幾千口人還快。”

“俺認識的好幾個小神都被吃了，俺實在沒辦法了，才壯著膽子去長壽村將您偷了出來。”

“求求菩薩救命啊！！”

“嗚嗚嗚嗚嗚嗚——”

身下的黃鼠狼嚎啕著嗓子，哭聲震得跟打雷似的。

沈硯青聽得直打腦殼：

“等等等等等！”

這四姑姥姥剛剛說了一大堆，可他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為什么自己進入到這座神鬼禁地當中，會變成泥人的模樣。

自己肉身到哪去了，怎么才能恢復。

這些都不告訴自己，就只知道沖著一個泥人哭，自己就算想幫她，也沒那個能耐啊！

“別哭了！”

沈硯青厲喝一聲。

四姑姥姥終于止住了哭泣，怯怯看著沈硯青。

“說重點！”

“我怎么就變成了泥身？要怎么恢復？你把我偷過來要我怎么幫你？”

四姑姥姥抽了抽鼻子：

“您怎么變成的泥人身子，俺也不清楚。

俺只知道，長壽村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供奉的柳仙，就會施下一層露水。

用那露水捏成的泥人，會有天上的菩薩向其中降下法身。

而您這樣的泥菩薩，就和俺們這些失了供奉的精怪野神一樣。

他們大村子的土地神吃了，也能增長法力，而且每次增長的都特別嚇人。

甚至有的直接能增長數萬人口的法力！”

“柳仙那個鱉孫也聰明，他知道自己有這本事，附近其他大土地見了一定會眼紅，說不定還會聯合起來滅了他家長壽村。

所以每當有泥菩薩要降下法身的時候，他就會擺上菩薩宴，請各方大土地一起來享用。

這樣不僅大土地們都得了好處，還會念想著柳仙能源源不斷地請來泥菩薩，便不會再對長壽村下手。

甚至為了柳仙下回能請來更多泥菩薩，他們還特地分出一些地盤給長壽村發展。

那長壽村以前還沒俺家黃家村大呢，現在都成了雄霸一方的大村子了。”

沈硯青聽得眉頭緊鎖，眸光漸漸升起殺意。

原來自己通過傳送陣進入長壽村之后，竟然是迎頭遭遇了這樣一個神通特殊的土地神，才化成了泥人之身。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被當成了土地神們增長法力的補藥。

陡然間，

一股夾雜著屈辱的憤怒激上沈硯青心頭。

他再將目光看向四姑姥姥。

所以……

這黃皮子姥姥將我偷來，也是想吃了我？

不。

眼前的這只黃皮子，雖說看上去一副傻傻的樣子。

但她要是想吃了自己，又怎么會這般畢恭畢敬？

還一直哭喊著讓自己救命。

沈硯青沉聲開口：

“那你將我偷來，又需要我如何幫你？”

四姑姥姥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開口道：

“菩薩，我知道如何讓您恢復真身的方法。”

沈硯青點點頭。

暗道一句。

果然。

而正這時。

遠處隱約傳來一聲尖嘯，正要靠上前來的四姑姥姥瞬間一滯。

沈硯青驀地一怔。

卻見供桌上的燭火陡然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