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月蹲下身，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蛋，觸手溫熱而有彈性，心中的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小來兒，這幾日有沒有乖乖喝藥？那藥可苦了。”

“當然有！”韓來挺起小胸脯，一臉驕傲，“爹說了，良藥苦口，喝了藥才能陪神仙姐姐去上房揭瓦！我還讓廚房給姐姐留了最好吃的桂花糕！”

童言無忌，逗得旁邊的韓風哭笑不得。

姬昭月被他逗樂了，順勢拉過他的小手，指尖輕輕搭在他的脈門上。笑容未變，眼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冷意。

一股極細微的精神力順著脈搏探入，如絲線般游走，最終停在了韓來的心脈附近。

片刻后，她松開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們來兒真乖，身體養得很好。為了獎勵你，姐姐讓阿香帶你去吃蜜餞，好不好？”

“好耶！神仙姐姐最好了！”韓來歡呼一聲，被聞聲而來的阿香牽著手，蹦蹦跳跳地出門了。

看著兒子活潑的背影，韓風眼眶有些濕潤，剛想再次道謝，卻見姬昭月臉上的笑容已經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

“韓坊主。”

韓風心頭一凜，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姬昭月如此嚴肅的模樣，不禁緊張起來：“月兒姑娘，可是……來兒的病有變？”

“沒有變故。”姬昭月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聲音清冷，“只是，我上次的診斷，錯了。”

“錯了？”韓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來兒并非天生心疾。”姬昭月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也敲在了韓風的心上。她抬起眼，眸光銳利如刀，“他是中毒了。”

“什……么？！”韓風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血色褪盡，“中毒？這怎么可能！誰會對我一個幾歲的孩兒下此毒手！”

“一種極為陰毒的慢性毒藥，源自南遺，名為‘纏心蠱’。它會偽裝成先天心疾的癥狀，一點點蠶食宿主的心脈，待到毒發，便是神仙難救。若非我恰好在一本孤本上見過記載，恐怕也要被騙過去。”姬昭月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誅心。

要不是這些日子為了給秦墨解毒，她翻了不少醫書，還真的就被騙過去了。

韓風踉蹌一步，扶住身后的椅子才沒倒下。震驚過后，是滔天的怒火。他韓風在京城經營妙音坊十數年，誰敢不給三分薄面？竟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唯一的命根子身上！

他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地看著姬昭月，聲音嘶啞：“月兒姑娘，你……此話當真？”

“我從不說笑。”姬昭月直視著他，“上次施針，我只是暫時壓制了毒性，為他續了命。想要根除，還需一次兇險萬分的治療。而且，就算治好了，只要下毒之人還在，來兒就永無寧日。”

韓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殺意，對著姬昭月深深一揖，到底。

“請月兒姑娘救我孩兒！從今往后，我韓風，整座妙音坊，但憑姑娘驅使，萬死不辭！”

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是他眼下的唯一希望。

姬昭月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她要在這龍潭虎穴般的京城里活下去，要查清母親的死因，要為姜家和秦墨博一個未來，光靠她自己，寸步難行。而韓風，就是她落下的第一顆棋子。

“韓坊主請起。”她親自扶起韓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自當會全力救治來兒，不過，我這里還缺幾味藥材，不知韓坊主是否能幫我找來。”

“姑娘請講，韓某就是把翻遍東洛也定會為姑娘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韓風的呼吸都停滯了半拍。

姬昭月用指尖輕輕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卻深不見底，仿佛能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纏心蠱’，以毒養毒，環環相扣。要解此蠱，也需以毒攻毒。”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的，“需以一種名為‘雪頂寒蛛’的蛛絲作為藥引，方可釜底抽薪，徹底根除。”

話音剛落，姬昭月的心頭卻猛地一跳。

雪頂寒蛛……

這四個字像一道閃電劃破了她的思緒。秦墨體內的毒，千頭萬緒，她翻遍古籍，最終找到的一線生機，不也正是指向這傳說中的雪頂寒蛛嗎？

一個，是偽裝成心疾，緩慢侵蝕心脈的蠱毒。

另一個，是霸道絕倫，鎖人生機的奇毒。

兩種截然不同的毒，卻指向了同一種同樣罕見、近乎傳說的解藥。

這絕不是巧合！

京城里，到底藏著一只怎樣的黑手，能同時染指妙音坊主唯一的兒子和手握重兵的定南王？

姬昭月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其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聽不出半分波瀾：“此蛛生于南遺十萬大山極寒之巔，通體雪白，蛛網堅韌如絲，卻輕若無物。傳說其絲線織就的衣物，可延年益壽，是無數達官貴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也正因如此，早已絕跡百年。”

她這是在告訴韓風，這件事，難如登天。

韓風的面色一寸寸沉了下去，像是被烏云籠罩的山巒。雪頂寒蛛……延年益壽……他反復咀嚼著這幾個字

韓風的身軀微不可查地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他猛地抬頭，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姬昭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月兒姑娘……”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說的，可是巴掌大小，通體雪白，額頂有一點朱砂紅的蜘蛛？”

這下，輪到姬昭月詫異了。

她挑了挑眉，古籍中對雪頂寒蛛的記載語焉不詳，只提了通體雪白，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額頂朱砂紅”的細節。

“韓坊主見過？”

韓風沒有直接回答，他閉上眼，再睜開時，所有的情緒都已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決絕。

“姑娘，”他一字一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韓某，知道去何處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