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風(fēng)雪削骨。死亡嶺的月光浸著妖血，在石壁上蜿蜒出暗紅的溪流。

蕭珩和道衍和尚兩人在血月下顯出真身。

“道衍大師，這真的能行？”

此番膽大妄為的潛入，蕭珩心里還是懷著三分忐忑。

其實最初的戰(zhàn)術(shù)是在三更時分率軍夜襲，引出熊霸這個七境大妖，然后讓妖僧道衍施展神通對付。

可哪知他遠遠低估了這個妖僧手段的狠毒。竟要只身入熊穴，擒賊先擒王！

一刻鐘前，道衍袖口一招，便刮起一道妖風(fēng)，一時間，狂風(fēng)暴雪大作，幾乎將整片天地掩蓋。

眼睛一睜一閉之間，他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死亡嶺。

而更加刺激的是，兩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入了妖族營帳。那些夜巡的妖兵，就這么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們進去。

“貧僧已在你身上布下妖氣，區(qū)區(qū)小妖如何分辨得出你是人？”

枯瘦的老僧自信一笑，笑容頗為瘆人。

“那熊霸呢？他精氣神合一，凝練出武魄，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被騙吧？”

蕭珩有些擔(dān)心。

這若被發(fā)現(xiàn)，哪怕召喚出虎豹騎，也要全軍覆沒。

“那赤熊妖倒是能夠分辨得出來，但他沒有機會殺你。”

道衍面不改色道。

“希望……如此吧。”

蕭珩咬牙道。

事到如今，沒有后悔的余地了。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何況，自己召喚的妖僧，對他有著絕對的忠誠，應(yīng)該不會故意害他吧？

好歹也是靖難之役中的大功臣，召喚級別又是【萬人敵】，定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站住！”

一只黑熊妖統(tǒng)領(lǐng)把刀一橫，攔在妖殿外，雙目警惕地盯著陌生來客，“你們是什么妖，本統(tǒng)領(lǐng)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們？”

說著，黑熊妖還聳了聳鼻，熊臉上滿是困惑。

這兩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是妖氣不假、可是，這兩人的容貌……怎么一點都不像妖？

妖族化形，總會保留某些種族獨有的特征，可眼前兩人化形也太完美了吧？

“阿彌陀佛，貧僧道衍，是被熊霸的誠意打動故而來此為它指點迷津。”

道衍屈指一彈，一枚菩提珠飛出，展開了縹緲的佛音。

黑熊妖頓時挺直脊梁，兩眼充滿虔誠，更是將兵器一丟，雙手合十，跟著念誦起經(jīng)文。

一段經(jīng)文完畢，黑熊妖畢恭畢敬躬身：“道衍大師，請！”

身為熊霸的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他深知這位熊將軍對佛的虔誠，他若敢攔，明日絕對會被砍了雙掌烤了吃。

“你是要它的腦袋，還是要它的歸順？”

妖僧邊走邊問。

“你還能說服他為我效忠？”

蕭珩大感訝異。

這妖僧，還有這么牛逼的本事？

“貧僧擁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一只小小熊妖，易如反掌。”

道衍輕描淡寫道。隨即大步走入妖殿。

熊霸盤坐在妖殿深處，說是妖殿，實乃一個石穴。轉(zhuǎn)眼一想也釋然了。熊嘛，本就是穴居生靈，即便化作了妖，也改不了隱藏在基因里的秉性。

那比美嬌娘的腰還要粗上一圈的熊掌此時卻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尊鎏金的佛像。

那佛像不過一尺大小，卻被他擦拭得锃亮锃亮，映著青銅燭火泛出一抹柔和的光暈。

“南無阿彌陀佛......”

他用低咆的方式誦念著不知從哪學(xué)來的經(jīng)文，那張猙獰的熊臉上竟顯出幾分寶相莊嚴。只是那對小小的耳朵時不時抖動一下，顯得格外滑稽。

低沉的誦經(jīng)聲震得洞頂碎巖簌簌而落。青銅佛像的眉眼卻在妖氣氤氳中愈發(fā)慈悲。這尊從人族寺廟搶來的佛像，已被熊霸用妖火煅燒了九九八十一日，此刻通體泛著詭異的青金色。

忽然，一陣陰風(fēng)卷入妖殿，燭火劇烈搖曳。

熊霸猛地睜開銅鈴般的眼睛，鼻頭聳動，似乎嗅到了不同于妖氣的味道——那氣息似佛非佛，混著古怪的妖氣，讓它的妖丹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起來。

他下意識將佛像藏到身后，另一只熊掌已經(jīng)摸上了床邊的狼牙棒。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僵住了——

“阿彌陀佛……”

石穴入口處，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僧負手而立。百衲衣無風(fēng)自動。周身竟同時散發(fā)著純凈佛光與森然妖氣！

月光從他身后灑落，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時而如佛陀盤坐，時而如妖魔張牙舞爪。

蕭珩緊隨其后，驚覺那些巡邏的狼妖竟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它們的影子正被黑蓮?fù)淌桑鹘z絲縷縷的墨線纏在道衍腕間佛珠上。

“這、這怎么可能......”

熊霸的狼牙棒“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熊嘴張得能塞下整個佛龕。

來者佛光普照的同時，滿身都是妖氣！

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境界嗎？

能修妖僧，便可成妖佛！

所以，他走的路子沒有錯！

他要讓當(dāng)初那些嘲笑他的妖，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妖亦能成佛！

“阿彌陀佛。吾乃永生境妖佛道衍，感知汝之虔誠，眉間亦有佛光隱現(xiàn)，特來度化。熊霸，汝可愿意皈依佛門？”

道衍微微一笑，枯瘦的手指捻動佛珠。

熊霸渾身顫抖，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碩大的熊頭重重磕在石板上：“弟子熊霸，拜見妖佛！”

他這一跪，地面都震了三震。他喜極而泣，相信一定是自己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感動了佛祖！

這一幕，別說是熊霸了，饒是見多識廣的蕭珩也瞠目結(jié)舌。這頭七境大妖，竟然這么輕松就跪了？

“熊霸，本佛且問你，你可吃過人？”

道衍緩步上前，枯槁的手掌按在熊霸頭頂。

他知道蕭珩很在意這一點。

若這熊霸是個殘忍的熊妖，那么就只能斬之頭顱。

熊霸抬起頭，熊眼中竟噙著淚水：“弟子從小就不愛吃人，別的妖都說我傻，連血食都不碰，如何修煉妖力，算什么妖...”

三百年的委屈隨著淚珠砸在地上，將青石腐蝕出焦黑的坑洞——它終于等到能理解它向佛之心的引路人！

道衍的瞳孔泛起輪回紋，目光穿透熊霸的神宮。在那沸騰的妖氣深處，竟鎖著一枚瑩白舍利，正將翻涌的兇性死死鎮(zhèn)壓！

原來如此！

此熊幼年時便有一樁奇遇。

這是誤吞高僧舍利，才有了今日這般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