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古殿在身后崩塌，林燼踏著墜落的礁石躍上高空。左眼傳來的劇痛讓他視野分裂——右眼是北冥海墟翻涌的濁浪，左眼卻穿透云層，看見千里外仙盟戰艦甲板上踱步的大長老。那人手中的蒼白斷掌微微屈伸，與自己右臂的金絲紋路同步震顫。

“共鳴么……”

林燼扯下黑袍纏住左眼。尸佛燈殘骸在腰間搖晃，那盞守夜人留下的黑燈籠卻異常安靜，仿佛在等待什么。

“轟！”

海面炸開九道水柱，刑殿尸蓮艦破浪而出。艦首修士齊聲誦咒，萬丈血光凝成枷鎖纏向林燼。他右臂金絲暴起，掌心裂痕撕開枷鎖，卻發現血光碎片落地即生紅蓮——是焚骨業火！

“退！”

黑燈籠突然自燃，幽綠火舌舔舐紅蓮。林燼借勢后翻，足尖點過蓮瓣時，瞥見海底有巨影游弋。是蛟祖殘留的胃傀？還是敖瑾在暗中相助？

答案在下一秒揭曉。

墨色海面陡然隆起，腐爛的蛟尾掃碎三艘尸蓮艦。敖瑾的半邊龍首探出水面，獨目已盲，下頜掛著半截鎮淵戟：“往北！隕神澗的罡風能阻追兵！”

仙盟艦隊調整炮口，幽藍雷光在云層蓄積。林燼踏著敖瑾的脊背疾馳，右臂金絲插入蛟鱗：“一起走！”

“老身時日無多。”敖瑾猛然甩尾將他拋向云層，“記住！天帝雙瞳在隕神澗最深處的血楓林，那兒的土吃人……”

雷瀑傾瀉而下。

林燼最后看見的，是敖瑾盤成巨陣硬撼雷光，蛟血化作火雨點燃半片海域。黑燈籠引著他沖破云障，寒風如刀割面——到北境了。

隕神澗的輪廓在雪霧中若隱若現。那并非尋常山澗，而是被劍痕劈開的萬丈天塹，兩側峭壁嵌滿兵器殘骸，從生銹的青銅戈到流光的仙劍，仿佛上古戰場的墓碑。

落地瞬間，黑燈籠焰暴漲。

林燼俯身抓了把赤土，沙礫中竟混著金紅碎骨。右臂紋路忽明忽暗，這里的天帝氣息比禁淵更狂暴混亂。

“沙……”

異響從身后傳來。林燼旋身揮臂，裂痕撕碎雪幕，卻只擊中一尊殘破石像。那石像身著獸皮，作拉弓狀，眉心處有個貫穿顱骨的血洞。當他湊近觀察時，石像眼珠突然轉動！

“活的？！”

暴退間箭嘯已至。石弓無弦自動，骨箭穿過林燼殘影釘入巖壁，箭尾纏繞的煞氣竟腐蝕出丈許深坑。更多石像從雪中站起，刀斧劍戟泛著幽光，動作遲緩卻帶著必中之勢。

黑燈籠突然脫手懸空，幽焰映出石像胸腔內的光核——每具石像心口都嵌著枚染血的法則碎片，與禁淵殘片同源，卻更加古老斑駁。

“原來如此……”

林燼右掌虛握，裂痕鎖定最近石像的光核。吞噬之力發動瞬間，石像動作驟停，光核離體沒入掌心。其他石像突然發狂，攻擊速度暴增十倍，戰斧幾乎貼著耳際劈過！

“吼！”

霜地炸開裂縫，赤色藤蔓纏住石像腳踝。林燼趁機躍上峭壁，卻見藤蔓源頭是株千米高的血楓，樹身布滿人臉狀凸起。被吞噬光核的石像踉蹌追來，竟在觸及楓葉的剎那化作飛灰——整片楓林都在捕食這些上古戰魂！

“沙沙……”

楓葉無風自動。林燼握緊黑燈籠，幽焰照亮前方小徑。斑駁血跡延伸向楓林深處，每隔百步便有一具新鮮尸體，看服飾竟都是仙盟探路的低階修士。

第五具尸體旁，插著柄熟悉的斷刀。

是穢土村鐵匠的刀！

林燼瞳孔驟縮。三個月前村莊被屠時，這刀隨鐵匠墜入禁淵，為何出現在北境？他俯身欲拔，尸體突然暴起，腹腔內鉆出千百條金紅根須——是血楓的根！

黑燈籠焰化作盾形，根須觸及幽火即退。林燼順勢突進，斷刀入手剎那，磅礴戰意沖入神識。他看見幻象：鐵匠持刀死守村口，刀身被仙盟修士擊斷時，一抹金紅流光遁入地脈……

“原來你也被天帝血污染了。”

林燼喃喃。斷刀在共鳴中重組，銹跡剝落成赤鱗，刀柄末端睜開只暗金豎瞳——正是守夜人所說的“祂的眼睛”。

楓林突然寂靜。

所有血楓停止搖擺，葉片齊指林燼。幽暗深處亮起兩盞血燈籠，伴隨大地震顫，那竟是一頭巨獸的瞳孔！

“燭九陰的后裔……”

低啞獸語震落積雪。巨獸緩緩立起，蛇身人面，額生獨角，每片鱗甲都刻滿仙盟符咒。它垂下頭顱，鼻息焚毀三棵血楓：“交出斷刀，允你葬于神澗?！?

林燼橫刀冷笑。右臂金絲與刀瞳同時亮起，身后浮現天帝脊骨的虛影：“這話，等你牙沒這么利時再說?！?

巨獸暴怒甩尾，山崩地裂。

黑燈籠炸成萬千流火，林燼逆著風壓躍上蛇首，斷刀刺入鱗甲縫隙的瞬間——他看見了。

透過刀柄豎瞳，百里外的血楓林深處，半顆水晶頭骨正在樹根間沉浮，空蕩的左眼眶與他的左眼遙相呼應。

刀鋒卡在鱗甲縫隙的剎那，林燼嗅到死亡的氣息。

燭九陰后裔的豎瞳驟然收縮，額間獨角迸發灰白光束。林燼旋身避讓，左臂仍被擦中，血肉如風化千年的枯骨般剝落。黑燈籠自行炸裂，幽綠火焰裹住傷處，竟將石化詛咒燒成青煙。

“往生焰克不了穢夜火。”巨獸喉間發出悶雷般的嗤笑，“你連自己的力量都認不清?！?

斷刀豎瞳突然怒睜。

林燼右臂金絲如活蛇纏上刀柄，劇痛讓他看清真相——哪有什么燭九陰后裔！這巨獸不過是無數修士尸骸拼湊的傀儡，核心處嵌著塊天帝指骨，正與自己的脊骨殘片共鳴。

“裝神弄鬼！”

刀鋒猛然下壓，金絲順著鱗甲縫隙鉆入傀儡體內。巨獸發出不似活物的尖嘯，蛇尾狂掃間削平半座山峰。林燼借力翻上高空，黑燈籠殘片在掌心重組為弓，三支幽火箭矢自動凝形。

第一箭破開風暴，釘入傀儡左眼。

第二箭貫穿下頜，撕裂半張人面。

第三箭離弦瞬間，林燼左眼穢氣暴漲。箭矢化作九頭巨蟒，咬住傀儡七寸狠撕——

“咔嚓！”

頸椎斷裂聲如雷霆炸響。巨獸傀儡癱倒在地，核心處的天帝指骨破體飛出。林燼凌空撲搶，斜刺里卻射來七道鎖仙鏈，將他四肢脖頸死死纏住。

“刑殿的狗，倒是會挑時候?！?

林燼冷笑掙扎，鎖鏈紋絲不動。十二名刑殿修士踏著血楓走來，為首者手中羅盤指針瘋轉：“大長老要活的。”

斷刀突然自鳴。

刀柄豎瞳射出血光，映出修士們丹田處的異常——他們氣海內皆懸浮著微縮版的天帝殘軀！林燼右臂金絲暴起，硬扛著鎖鏈灼傷探向最近修士的丹田：“原來你們才是容器！”

“放肆！”

修士掐訣引雷，卻發現靈力凝滯。林燼掌心裂痕已刺入其丹田，將那塊指甲蓋大小的天帝胸骨強行抽出。其他修士見狀結陣，卻被血楓根須纏住腳踝——林燼先前打入地底的金絲，早已喚醒這片嗜血林地！

混戰中，天帝指骨被氣浪掀飛。林燼踏著楓枝疾追，卻見指骨落入澗底寒潭，激起千丈冰刺。他揮刀破冰，潭水卻突然沸騰，無數白骨手臂攀上巖壁，每具骸骨眉心都嵌著暗金碎片。

“這是……”

寒意竄上脊背。林燼看清那些碎片的紋路，竟與自身右臂金絲同源。黑燈籠突然發出尖嘯，幽火凝成箭頭指向寒潭深處——半顆水晶頭骨正在潭底沉浮，空蕩的左眼眶滲出金血。

“咚！”

心臟毫無征兆地劇震。林燼栽入寒潭，右臂紋路與潭水產生詭異共振。骸骨們突然活過來，以朝圣之姿為他讓路。當他觸到水晶頭骨的瞬間，左眼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那只被守夜人植入的穢氣眼珠，正被強行剝離！

“果然如此。”

熟悉的女聲在腦海響起。林燼忍痛睜眼，看見青鳶虛影立于潭底：“三百世輪回，只有你這具身體能同時容納天道與穢夜?！彼p撫水晶頭骨：“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穢氣眼珠徹底脫離，化作黑煙沒入水晶左眶。右臂金絲則被吸入右眼眶，林燼感覺某種亙古存在的意志正在蘇醒。寒潭開始蒸發，骸骨軍團集體跪拜，而水晶頭骨緩緩上升，與他的頭顱重合——

“嘩啦！”

林燼破水而出，濕發下的左眼漆黑如墨，右眼金光刺目。天帝指骨懸浮在身前，被瞳光煉化成兩枚耳墜，分別刻著“晝”與“夜”。

刑殿修士的慘叫聲從崖頂傳來。林燼踏空而起，看見他們被自己的靈力反噬，那些植入丹田的天帝殘片正破體而出。

“大長老在你們體內種了噬靈蠱?！彼p瞳輪轉，輕易看穿真相，“一旦接觸完整的天帝之力，便會成為養料?！?

最后一名修士在絕望中自爆。林燼拂去衣襟血沫，轉身望向隕神澗深處。血楓林盡頭升起九根青銅柱，柱頂鎖鏈拴著具無頭尸骸，從服飾判斷，正是守夜人！

尸骸心口插著塊玉碑，碑文猩紅刺目：

【第三百世淵種，叛】

斷刀突然震顫，刀柄豎瞳流出血淚。林燼緩步上前，指尖觸及玉碑的剎那，三百世記憶轟然爆發——

每一世的自己，都死在守夜人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