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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淵奴

  • 法則禁淵
  • 十七墟
  • 3844字
  • 2025-03-23 12:54:48

血霧在青銅鎖鏈間翻涌,像千萬條糾纏的蛇。林燼蜷縮在鐵籠邊緣,右臂符咒被霧氣浸透后泛起青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燒紅的刀子。他盯著下方那片翻騰的猩紅——那里就是第七禁淵的入口,傳說中連真仙墜入都會化作膿血的絕地。

“時辰到了。”

黑袍監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鐵籠猛然下墜。林燼死死扣住籠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三十丈、五十丈、一百丈……籠底觸到淵底淤泥的瞬間,他聽見熟悉的嘶吼聲。那是“穢蟲”,靠啃食禁淵腐肉為生的怪物,它們鱗甲摩擦的響動如同生銹的齒輪碾過枯骨。

符咒開始灼燒。

這是仙盟的禁制,專門用來壓制淵奴的痛覺。林燼咬緊牙關翻出鐵籠,淤泥沒過膝蓋的剎那,右臂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符咒正強迫他伸手探向霧海深處。三年來,他每日都要從淵底打撈三枚法則殘片,那是穢土村向仙盟繳納的“血稅”。

霧氣中突然亮起一抹幽藍。

林燼撲過去時,穢蟲的螯肢已經掃過后背。腐臭味混合著血腥氣灌入鼻腔,他顧不上查看傷口,五指深深插入淤泥。指尖觸到某種冰冷光滑的物體,像是某種巨獸的鱗片,但當他拽出那東西時,呼吸幾乎停滯——那不是常見的菱形法則殘片,而是一塊巴掌大的蒼白色骨片,表面布滿血管般的金色紋路。

穢蟲的嘶吼陡然尖銳。

整個淵底突然震動起來,淤泥翻涌如沸水。林燼踉蹌后退,看見霧海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猩紅光點。那不是穢蟲的眼睛,而是某種更龐大的存在正在蘇醒。他攥緊骨片轉身狂奔,鐵籠卻在此刻被掀翻,監工的咒罵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血肉被絞碎的黏膩聲響。

右臂符咒突然崩開一道裂痕。

林燼感覺有東西順著傷口鉆入血管,冰涼刺骨。他低頭看向骨片,那些金色紋路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順著指尖爬滿整條右臂。穢蟲群已追至身后,最近的一只揚起鐮刀狀的前肢劈向他脖頸——

“鐺!”

金屬撞擊聲震得耳膜生疼。林燼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原本該被斬斷的手臂完好無損,掌心卻多出一道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痕,宛如微型深淵。穢蟲的螯肢卡在裂痕中瘋狂扭動,不過呼吸間便化作一灘腥臭黑水,滲入他的皮膚。

更多穢蟲撲了上來。

求生的本能驅使林燼揮動手臂。裂痕所過之處,霧氣被撕開漆黑的軌跡,凡是被觸及的穢蟲皆如冰雪遇火般消融。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右臂皮膚寸寸龜裂,露出下方蠕動的暗金色紋路。那些紋路正在吞噬穢蟲的血肉,每吞食一只,裂紋便向肩頭蔓延一寸。

當最后一只穢蟲被裂痕絞碎時,淵底陷入死寂。

林燼跪倒在淤泥中劇烈喘息。右臂已經失去知覺,暗金紋路爬滿了整條胳膊,在皮膚下形成詭異的漩渦狀圖騰。他試圖抬起手臂,卻發現掌心裂痕中懸浮著一枚米粒大小的晶體——那是穢蟲體內殘存的法則碎片,此刻正被紋路緩緩蠶食。

“原來如此……”

他忽然笑出聲,喉間涌上腥甜。三年來目睹無數淵奴慘死,原來仙盟早就知道真相。所謂打撈法則殘片,不過是讓淵奴用血肉之軀過濾禁淵的詛咒,而真正的純凈法則,早就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瓜分殆盡。

頭頂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響。

林燼迅速將骨片塞入懷中。新一批鐵籠正在下降,這意味著監工更替的時間到了。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用淤泥蓋住右臂異狀。當其他淵奴戰戰兢兢地爬出鐵籠時,看到的只是一個渾身是傷卻眼神清亮的少年——沒人注意到,他背后那灘穢蟲殘骸正在悄無聲息地蒸發。

歸途的吊籃升到半空時,林燼望向霧海深處。方才穢蟲群暴動的區域,隱約露出半截纏繞鎖鏈的蒼白肢體。那絕不是人類的手掌,五指末端是尖銳的骨刺,腕部還殘留著暗金色血跡。當他的目光觸及那抹金色時,右臂紋路突然發燙,仿佛在與某種遙遠的存在共鳴。

夜半時分,穢土村飄起血雨。

林燼蜷縮在茅屋角落,用布條死死纏住右臂。自從禁淵歸來后,紋路便開始不受控地游走,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皮下鉆行。更詭異的是,他發現自己能“看見”村民體內的法則殘片——跛腳老吳心臟處嵌著枚菱形晶體,鐵匠女兒小滿的脊椎里流淌著幽藍光暈。這些本該致命的詛咒,此刻在他眼中卻如同星圖般清晰。

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燼哥兒……”

是住在隔壁的啞婆婆。老人顫巍巍地遞來半塊麩餅,布滿裂口的手掌沾滿藥渣。林燼正要接過,瞳孔驟然收縮——啞婆婆喉嚨深處,一團墨綠色的法則殘片正在蠕動,細如發絲的觸須已經刺入氣管。

布條下的紋路突然暴起。

等林燼回過神時,右手已經扣住老人脖頸。掌心裂痕貪婪地張開,墨綠殘片被硬生生扯出體外。啞婆婆癱軟在地劇烈咳嗽,而那顆法則殘片正在他掌心掙扎,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原來你們……都是這樣死的。”

他捏碎殘片,看著光點被紋路吞噬。三年來村里莫名暴斃的淵奴,那些七竅流血的尸體,根本不是什么“禁淵反噬”,而是體內積攢的法則殘片終于撐破了血肉容器。仙盟需要的從來不是淵奴,而是一批會走路的篩子。

雞鳴時分,村口響起急促的銅鑼聲。

茅屋木門被狂風撞開,血腥氣混著雨沫砸進屋內。林燼扯過草席蓋住啞婆婆,右臂紋路不受控地抽搐——吞噬那枚墨綠殘片后,皮膚下的暗金漩渦已蔓延至肩胛,稍一握拳便有黑氣從指縫溢出。村口的銅鑼聲愈發刺耳,間雜著馬蹄踏碎泥漿的悶響。

“奉仙盟敕令!第七禁淵異動,所有淵奴即刻受檢!”

吼聲如雷,震得房梁簌簌落灰。林燼貼墻挪到窗邊,瞥見二十余名黑袍修士跨坐尸魘獸立于雨中。為首之人手持羅盤,銅針正瘋狂指向自己所在的茅屋。

他突然想起監工被穢蟲吞噬前的慘叫。仙盟對禁淵的掌控遠超想象,任何異變都逃不過那幫修士的監察。右臂紋路似感應到危機,竟自行攀上脖頸,在耳后凝成一道扭曲的豎瞳圖騰。

“找到你了。”

沙啞的冷笑從頭頂傳來。林燼猛然后仰,一道血光擦著鼻尖劈入土炕,腥臭的膿液瞬間將草席腐蝕成黑煙。屋檐上蹲著個侏儒修士,眼眶內沒有瞳仁,只剩兩團跳動的幽火:“能活過穢蟲暴動,果然有古怪……”

紋路先于意識行動。林燼右掌凌空一抓,侏儒修士周身空氣陡然塌陷,仿佛被無形巨口撕扯。那修士卻嗤笑著捏碎頸間骨符,化作一縷青煙遁入雨幕:“禁淵的味道!他是‘那個’的容器!”

尸魘獸的咆哮如潮水逼近。林燼撞破后窗翻滾進菜地,發現整個穢土村已被血色光幕籠罩。雨絲在結界邊緣蒸騰為猩紅蒸汽,村民們像待宰的牲口被驅趕到村中央,修士的劍光每一次閃爍便有頭顱飛起——他們在滅口。

“這邊!”

嘶啞的呼喚從草垛后傳來。鐵匠女兒小滿渾身濕透,脊椎處的幽藍光暈比平日刺目數倍。她拽住林燼往村后枯井跑:“井底有密道,我爹生前挖的……”

一支骨箭貫穿她左肩。小滿踉蹌跪倒,背后的幽藍光暈驟然暴漲。林燼看見她脊椎處的法則殘片正在融化,那是反噬失控的征兆。

“快走……”小滿的瞳孔開始滲血,“別讓爹的功夫白費……”

追擊者的腳步聲已不足十丈。林燼右臂紋路突然暴起,掌心裂痕如餓獸撲食般罩住少女后背。幽藍殘片被硬生生扯出,小滿癱軟在地,而那道殘片在裂痕中掙扎兩息便被碾成光塵。劇痛讓林燼跪倒在地,紋路吞噬高階殘片后,竟反哺出一股冰流沖入丹田——他“看”見了。

三百丈外,持弓修士的肋骨架、流動的真氣脈絡、丹田內旋轉的赤色晶核……萬物皆化為法則交織的網。

尸魘獸的腥風撲面而來。林燼旋身揮臂,裂痕擦過獸爪的瞬間,整條前肢連同背上的修士齊齊湮滅。另一名修士掐訣引雷,青紫電光卻被裂痕吞沒,下一刻從林燼指尖迸射而出,反將施術者劈成焦炭。

“是禁淵的詛咒!退后結陣!”

修士們急速后撤,手中符箓交織成金色牢籠。林燼趁機躍入枯井,在逼仄的甬道中狂奔。右臂紋路仍在蠶食剛奪取的力量,皮膚龜裂處滴落的黑血竟腐蝕得巖壁滋滋作響。

黑暗盡頭傳來水聲。

密道出口竟是一條地下暗河,河面漂浮著慘白的熒光蘚。林燼涉水而行,沒察覺紋路正貪婪吮吸河中的陰氣。直到對岸巖壁映入眼簾——那根本不是巖石,而是無數具嵌在石中的古尸,所有尸體皆朝同一方向跪拜,而它們叩首的位置……

是一截山岳般的蒼白斷臂。

林燼右臂劇震,紋路脫離身體在半空交織成鎖鏈狀,與斷臂表面的金色血痕共鳴。無數畫面灌入腦海:斷裂的星辰、崩解的天宮、還有一只覆壓寰宇的巨掌拍向九大禁淵……

“原來是你……”

低沉男聲在身后響起。林燼悚然回頭,見河面立著個披頭散發的黑袍人,臉上戴著哭笑各半的青銅面具。那人手中提著顆頭顱,正是今早的監工。

“能在‘祂’的左手前保持清醒,你有資格聽個故事。”黑袍人隨手拋開頭顱,袖中滑出一柄血骨矛,“仙盟建立前,曾有位天帝斬斷黑暗源頭,卻被天道忌憚。九大禁淵是他被分尸鎮壓的牢獄,而你們這些淵奴……”

矛尖毫無征兆地刺入林燼胸膛。

“……不過是喂養天帝殘肢的餌料。”

河面炸開滔天巨浪。林燼在劇痛中嘶吼,右臂紋路發瘋般纏住血骨矛。黑袍人“咦”了一聲,面具下的雙眼亮起金芒:“居然能吞噬弒神兵?怪不得大長老要活捉你……”

蒼白斷臂突然震動。

暗河沸騰,古尸們齊齊抬頭,眼眶內亮起和金紋同源的光芒。黑袍人猛地抽矛暴退,卻見林燼胸口的血洞被紋路填補,皮膚下浮現出與斷臂如出一轍的金色脈絡。

“天道不容祂,我便容不得你!”

黑袍人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身后浮現出萬丈高的六臂魔神虛影。林燼卻笑了,他指向黑袍人丹田:“你所謂的力量,不過是偷來的。”

掌心裂痕驟張。

魔神虛影竟如流沙般崩解,黑袍人驚恐地發現,自己苦修百年的金丹正被某種力量拖出體外。他想掐訣自爆,右臂卻突然炸成血霧——河底古尸們的目光,鎖死了他每一寸關節。

“不……你不能……”

金丹落入林燼掌心的瞬間,黑袍人化作飛灰。暗河重歸死寂,蒼白斷指微微屈起,似在示意他上前。

當林燼觸到斷臂時,整條暗河開始崩塌。金色血痕順指尖涌入體內,紋路瘋狂增殖,最終在脊背形成完整的深淵圖騰。浩如煙海的畫面再度襲來,這次他看清了——仙盟總壇深處,九盞魂燈環繞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那是天帝的心臟。

而心臟上方懸浮的虛影,赫然是白日里手持羅盤的仙盟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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