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樓縫間漏下的光束像融化的奶油，在健身器材上淌成金泊。晾衣繩懸著晃動的菱形光斑，風掀起藍白床單時抖落細碎虹彩。花壇邊蜷著打哈欠的流浪貓，胡須尖綴著露水，磚縫里新開的波斯菊正將陰影繡在墻根。噴泉池泛起粼粼碎鉆，水珠濺濕的告示欄把「早」字映成琥珀色，電梯叮咚聲驚醒了懸鈴木梢頭打盹的麻雀。

怡安踮腳拽爸爸的袖扣：“為什么我姓凌不姓葉呀？“

葉安把女兒抱上飄窗，“咱們家有個規則，生兩個寶寶就一個隨媽媽姓，一個隨爸爸姓。“

“可爸爸為什么姓葉不姓許呢？“玻璃上的霧氣被怡安畫出問號。

葉安指尖輕觸冰花：“爸爸的媽媽變成星星了，就把她的姓穿成項鏈戴著呀。“他掏出皮夾里褪色的葉脈書簽，露水正沿著脈絡滾進晨光里。

怡安揪住爸爸睡衣上的線頭：“那為什么現在住奶奶家？“

葉安用額頭貼住她發涼的小鼻尖：“這里離實驗小學只有200步呀。“

廚房飄來煎蛋的滋滋聲，他替女兒勾好晃悠悠的書包帶，“媽媽每天開車要多繞3個紅綠燈呢。“

玻璃杯里的牛奶還在冒熱氣，葉安突然把蛋黃戳成太陽笑臉：“等怡安學會列方程那天—“話音未落，小姑娘已經蹦起來用油條比劃長箭頭：“就能解出搬回去的X等于幾月幾號！“

怡安戳著牛奶杯底的漩渦：“分居是把房子切開嗎？“葉安蘸著咖啡漬在餐巾紙畫地圖：“媽媽住城南是因咖啡館像積木房子呀。“他推過糖包堆成小山，“爸爸住城北負責組裝最難的樂高呀。“

女兒突然把兩半蛋殼扣在一起：“那你們以前很久以前還共用蛋黃呢！“葉安笑著往她嘴里塞草莓：“所以怡安是果蒂連接著兩瓣紅心臟嘛。“但拼接的蛋殼，仍然有裂縫。

奶奶摘圍裙時帶落幾粒茴香籽：“冰箱第三格凍著你媽最愛的雛菊酥皮派。“葉安正給女兒扎歪辮子，老人突然把蒲公英塞進他襯衫口袋：“花店七點打折的洋甘菊，刺都剪好了。“

怡安踮腳將蒲公英種子拍進爸爸衣領：“請幫我郵寄一顆到南邊花瓶里！“葉安低頭發現女兒偷偷往花束別了數學卷——右上角用紅筆描著大大的X。晨風掀起卷角時，露出背面稚嫩的字跡：解集是下個星期六。

葉安送完女兒上學，拐進街角花店。

陽光穿過玻璃門，把葉安手里的花束照得透亮。他低頭發現花莖上纏著根粉色皮筋——是女兒早上扎頭發用的。

葉安挑揀雛菊時，聽見背后傳來窸窣聲。穿校服的男生正把蔫掉的藍繡球往身后藏，老板抽出一支蒲公英遞過去：“種子飛走才能長出更多花店呀。“

玻璃柜上的水珠滾過男生發紅的眼眶，葉安看見他攥著蒲公英走向門外——風突然灌進來，絨毛種子全撲向街角新開的奶茶店，那里站著個捏皺情書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