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小學舊址的梧桐樹在暴雨中垂下枝椏，陸遠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手電筒光束掃過危墻裂縫。手機在防水袋里不停震動，林晚的對話框浮在防汛通知上方：“直播事故我來處理，你安心救災。“

他按滅屏幕的力度像在掐斷某種蠱惑。泛黃的筆記本從沖鋒衣內袋滑落，扉頁夾著的銀杏葉標本突然被狂風卷走——那是十年前林晚夾在他《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里的，此刻正與坍塌的瓦片一同墜入泥潭。

三十公里外的星級酒店套房里，林晚的指尖懸在刪除鍵上。電腦屏幕分割成九宮格監控畫面，#頂流鎖屏秘密#的詞條閱讀量正突破十億。經紀人把止痛藥砸在茶幾上：“現在立刻發聲明說照片是P的！“

“把三號機位素材調出來。“林晚突然抓起外套，“我要青石村所有扶貧項目的影像資料。“她鎖骨處的月牙疤在頂燈下泛著珠光，助理驚恐地發現那傷口竟與熱搜照片里陸遠山的鎖屏輪廓完全重合。

暴雨持續到第三天清晨，陸遠山在臨時安置點發現那截炭筆。斷裂的筆桿卡在賑災物資箱縫隙里，十年前被山澗沖走的痕跡還刻在裂紋深處。他鬼使神差地摸出懷表，林晚的劇照邊緣恰好有道相似的裂痕——那是他三年前在抗洪現場被鋼筋劃傷的。

“陸書記！“小滿舉著平板沖進帳篷，“林老師開直播了！“屏幕上的林晚素顏穿著沖鋒衣，背后是青石村布滿裂痕的教室黑板。她正用那支鑲鉆的麥克風講解：“這些裂縫最寬處3.7厘米，正好是危房改造標準的兩倍。“

彈幕瘋狂滾動時，鏡頭突然轉向她染著泥漿的手機。特寫畫面里，陸遠山救災的鎖屏壁紙被放大，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去年她手術當天的凌晨兩點。直播間突然插入航拍畫面：暴雨中的盤山公路上，印著林晚工作室logo的物資車隊正沖破積水。

陸遠山握筆的手突然不穩，危房鑒定表被劃出長長的墨跡。手機彈出特別關注提醒，林晚剛更新的微博配圖是兩人高中畢業照——她裁切掉其他同學，只留下梧桐樹下的少年與少女。配文是裴多菲詩句的改寫：“我愿意是危房，在山的臂彎里顫抖...“

山洪警報驟然響起，陸遠山抓起安全帽沖進雨幕。泥漿漫過小腿時，他看見林晚的房車歪斜在塌方路段。車門打開的瞬間，穿雨靴的腳踝上還纏著醫院腕帶，她懷里的防水箱裝著五十臺應急燈。

“你瘋了？“陸遠山的聲音被雷聲碾碎。林晚的鉆石耳釘勾住他安全繩，將手機塞進他掌心：“拍給粉絲看，青石村的土質需要專業加固。“直播鏡頭晃動間，觀眾看見扶貧干部被雨淋透的襯衫下，后背傷痕貼著某人的珍珠項鏈壓痕。

當夜微博熱搜前三全部爆紅：

1.#林晚危房改造直播#

2.#后背傷痕與珍珠壓痕#

3.#裴多菲式官宣#

縣檔案館值班員被凌晨三點的電話驚醒。林晚裹著毛毯坐在房車地毯上，指尖撫過泛黃的校報縮印件——2009年4月7日的副刊，陸遠山的作文《暴雨夜護校記》里寫著：“禮堂漏雨會泡壞演出服，我和值班同學用課桌搭成導流槽...“配圖里模糊的少女背影，正穿著她當年弄濕的戲服。

暴雨在第五日清晨驟歇。陸遠山在清理祠堂淤沙時挖出鐵盒，生銹的鎖頭里掉出2008年的文藝匯演門票存根。他忽然想起那個散場的夏夜，林晚把融化的冰淇淋蹭在他袖口，星空下的蟬鳴蓋過了他未說出口的邀約。

“陸書記，林老師暈倒了！“小滿的哭喊撕破晨霧。臨時醫療帳篷里，林晚的體溫灼燒著醫用床單，護士掀開她衣袖時驚呼——那些被威亞勒出的陳舊傷痕，竟與陸遠山救災照片里的繩索磨痕分布一致。

昏迷中的林晚突然抓住他手腕，輸液針頭帶出血珠。她的囈語混著退燒藥的甜腥：“...遠山，北京電影學院的報名表...“陸遠山僵在原地，想起那個蟬鳴撕裂的午后，他偷偷把兩人填好的報名表交換，卻在郵局前燒掉了屬于自己的那份。

夕陽將山巒切成碎片時，林晚在葡萄糖點滴里找回意識。她看見陸遠山趴在床邊，掌心還握著那截炭筆。染血的手機躺在兩人之間，鎖屏照片自動切換成實時天氣——兩顆雨滴圖標恰好重疊在他們母校的位置。

當夜扶貧辦官網更新日志：“青石村危房改造進度72%“。配圖是無人機航拍的施工現場，眼尖的網友發現建材擺放形狀，竟與十年前縣禮堂舞臺上的《雷雨》布景驚人相似。而林晚工作室的捐款明細里，藏著筆與當年戲服拍賣價相同的款項。

暴雨在第七日徹底退去。陸遠山在新建的蓄水池邊撿到林晚的珍珠耳釘，池底鋪滿的鵝卵石中，有顆刻著模糊的“LWY“。他忽然想起高三畢業季的溪邊，自己趁林晚寫生時扔出的石子，此刻正在扶貧工程的混凝土里永恒凝固。

山巔的星光墜落蓄水池時，林晚正對著滿月調整直播鏡頭。她將珍珠耳釘丟進池水，漣漪攪碎了兩人的倒影：“觀眾朋友，這是我們為青石村設計的星空觀測點...“水面下的手機無聲亮起，特別關注彈窗顯示陸遠山剛更新的朋友圈——是張暴雨沖刷過的水泥路，路面積水倒映著北斗七星。

凌晨兩點十七分，縣氣象臺發布橙色預警。陸遠山在巡查路上撞見林晚的房車，她正用地質錘敲擊巖層：“直播時說的土質改良不是作秀。“月光照亮她頸間的項鏈，吊墜里嵌著的竟是青石村土壤樣本。

“當年你說要當照亮山野的星星。“陸遠山突然開口，安全帽上的探照燈掃過她鎖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