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藥柜后的陰影里，袖口還沾著昨夜火燎的焦痕。

趙管家今早特意給古籍庫換了銅鎖，鑰匙在他腰間晃得叮當響。

“清歡妹妹又在發什么呆？“林婉的繡鞋碾過我裙擺，“王老爺的癔癥可是拖不得了。“她故意拔高聲音，引得藥堂前廳一陣騷動。

我盯著腕間沙漏，第三次預知機會還懸在琉璃罩里。

指尖剛觸到《岐黃秘錄》的燙金書脊，預見的畫面便涌入腦海——趙管家會在半刻鐘后撞開庫門，我手中古籍會被林婉“失手“潑上墨汁。

沙漏細沙開始倒流，我迅速抽回手轉去翻旁邊積灰的《千金藥典》。

“啪！“

林婉的硯臺果然砸在《岐黃秘錄》上，墨汁飛濺到她新裁的百褶裙。

我裝作受驚打翻藥篩，當歸片混著決明子嘩啦啦蓋住剛找到的殘頁。

趙管家踹門進來時，我正蹲在地上撿藥渣，袖中藏著的殘頁還帶著咸腥的銹味。

“王老爺的馬車到街口了！“藥童跌跌撞撞沖進來報信。

林婉突然伸手扯我發髻：“爹說過庶女不得進內庫......“我順著她力道撞向多寶架，預知畫面里某格暗匣會彈出半卷《鬼門十三針》。

背脊撞上檀木架的瞬間，我反手勾住第三層銅環。

暗匣彈開的力道震得虎口發麻，泛黃的絲帛擦著林婉耳畔掠過，她精心描畫的遠山眉被刮出一道滑稽的缺口。

前廳突然傳來瓷盞碎裂聲，王老爺的紫檀拐杖重重杵在門檻：“午時三刻找不到方子，老夫就拆了你們林家招牌！“他身后十幾個護院開始用刀鞘敲打藥柜，震得幾百個青瓷藥瓶叮咚作響。

腕間沙漏突然發燙，最后的機會了。

我盯著王老爺腰間晃動的翡翠墜，預見的畫面卻異常模糊——這次只能看見自己捧著藥爐摔倒，爐中火星濺到王老爺錦袍下擺。

“讓我試試！“我故意踉蹌著撲向藥爐，指尖掃過王老爺袖口時悄悄勾斷兩股金線。

當著他面顫抖著揭開爐蓋，爐灰撲了滿臉：“火候......火候好像過了......“

王老爺果然嗤笑出聲，護院們敲打藥柜的節奏都透出戲謔。

我垂頭抹眼淚，任由袖中藏著的犀角粉悄悄滲進爐底余燼——那半卷《鬼門十三針》的殘頁，正在我貼身暗袋里發燙。

林婉的指甲掐進我后頸時，我聞到她袖口飄來的沉水香——這味道摻了催情粉，她上個月剛用這招毀了二房丫鬟的清白。

藥柜在護院們的敲打下發出瀕死的呻吟，王老爺的翡翠墜子晃得我眼前發綠。

“不如讓婉小姐來......“我抖得更厲害了，爐灰撲簌簌落在王老爺云紋錦靴上。

趙管家立刻揪住我衣領，我順勢將半截犀角粉抖進他袖袋——那東西遇熱會散發狐騷味，夠他明日去花樓時喝一壺的。

腕間沙漏突然發出蜂鳴。

第三粒流沙開始墜落，我假裝被門檻絆倒撲向多寶架。

預知畫面里林婉會扯斷我腰帶，但她涂了蔻丹的手剛碰到絲絳，我藏在暗袋里的癢癢粉就順著衣褶灑了她滿手。

“你這賤人！“她尖叫著抓撓手腕，百褶裙纏住了趙管家的腿。

我趁機摸到暗匣夾層，泛潮的絲帛貼著胸口發涼——是《鬼門十三針》缺失的那頁，用朱砂寫著“犀角配龍腦，可破離魂癥“。

藥堂突然陷入死寂。

青銅藥杵砸在地上的回聲里，玄色衣擺掃過門檻積灰。

沈墨的手指搭在劍柄纏著的素絹上，那是我去年替他包扎傷口時用的帕子，邊角還繡著歪歪扭翹的忍冬紋。

“玄天門也管市井問診？“王老爺的翡翠墜子停止晃動。

我縮在藥碾后屏住呼吸，沈墨的靴尖正對著我藏在裙下的赤足，他一定看見我腳踝沾著的朱砂了。

林婉突然嬌笑著往劍柄上靠：“沈掌教是來......“

“血。“沈墨劍鞘輕挑，林婉腕上抓破的紅痕滲出血珠，“離魂癥最忌血氣。“他這話分明是沖我說的，目光卻落在王老爺腰間晃動的翡翠上。

我猛然想起預知畫面里那抹詭異的綠光——原來癔癥源頭在這！

沙漏最后幾粒砂開始發燙，我借著撿藥鋤的機會蹭到王老爺身側。

沈墨突然咳嗽，十幾個護院齊刷刷按住刀柄的動靜，完美掩蓋了我扯斷翡翠絡子的細響。

“找到了！“我舉起沾著爐灰的《千金藥典》，殘頁夾縫露出半截犀角配方。

王老爺的冷笑還凝在嘴角，我當著他面把龍腦香倒進將熄的爐火，青煙騰起時，他瞳孔突然劇烈收縮。

林婉的嘲笑卡在喉嚨里。

我跪坐在滿地狼藉中攏好散發，掌心古方的朱砂字跡透過絲帛印在肌膚上。

沈墨的劍氣在背后三寸處結成冰霜，而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正微微曲起第二指節——這是我們兒時在柴房挨餓時約定的暗號，代表“時機正好“。

銅爐突然爆出火星，王老爺的錦袍下擺竄起藍火。

在他氣急敗壞的咆哮聲中，我將古方殘頁按在還在滲血的掌心，朝那位暴跳如雷的富商揚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