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仰頭望著銀河傾瀉的夜空,指尖煙灰簌簌落在玻璃穹頂。他忽然轉頭,瞳孔里映著億萬星河:“你覺得這世界有自己的意識么?”
于也望著對方被月光鍍成銀邊的眉骨,喉結動了動:“應該……有吧?”
“說對了一半。”于鳴將煙頭彈出欄桿,火星劃出拋物線墜入深淵。他踱步到于也身側,并肩俯瞰腳下流動的燈火,“嚴格來說,世界沒有意識——但眾生的意識會匯聚成祂的意志。”
說著,他突然用指節輕敲于也胸口:“就像你的意識,看似由你掌控,實則是體內萬億細胞博弈的結果。每個細胞都有自己的‘聲音’,它們爭吵、妥協、投票,最終形成你此刻的念頭。你以為是自己在思考,不過是細胞們達成了共識。”
他抬手指向星空,衣袖掃過夜風:“世界也是如此。億萬生靈的渴望、恐懼、信仰交織成無形的網,推著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祂沒有獨立意識,卻被眾生的集體意識推著走——這,就是你我身處的世界。”
于也低頭盯著自己的掌心,仿佛看見無數細胞在皮膚下悄然涌動。遠處傳來悠長的汽笛聲,驚起夜鳥掠過月光。
于鳴突然欺身上前,鼻尖幾乎要觸到于也的眉骨。月光在他瞳孔深處碎成冰碴,呼吸裹挾著煙草氣息噴在少年臉上:“當某個強大意識從眾生中脫穎而出,你猜世界會如何反應?”
于也脊背瞬間沁出冷汗,頓時汗毛悚立,嚇得連退幾步,于鳴見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慌,再強大的個體在億萬眾生的意識洪流里,不過是片妄圖逆流的落葉。”
他轉身走向欄桿,西裝下擺被夜風鼓起,仿佛隨時會融入黑暗:“但當這樣的落葉多了,世界就會像患了癔癥的病人——人格分裂。于是大荒誕生了,那是眾生意識為這些偏執者辟出的潰爛傷口。”
他突然攥住于也的手腕,指腹下的脈搏跳動如困獸,“在那里,追求永生的、執念毀滅的,所有被強烈欲望吞噬的意識都在瘋狂汲取世界本源。他們自稱‘成仙者’,卻像蛀蟲般啃噬著世界根基。”
說到此處,于鳴松開手,望著自己掌心冷笑:“鎮守司應運而生。這個由眾生意識催生的組織,專門清理這些偷渡到現世的癌細胞。但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
他忽然湊近于也耳畔,壓低的聲音里裹著冰碴,“那些滿口仁義的鎮守使,本質上和他們追殺的成仙者一樣,不過是被執念操控的提線木偶。他們利用了眾生的念,妄圖打造一個囚禁眾生的牢籠,汲取眾生的養分罷了!”
這些話讓于也消化的好一會,隨后緊張的問道:“那你所謂的成仙禮是什么?”
于鳴突然貼近他的耳畔,溫熱的吐息里裹著煙草味:“當你撞破張角現世的瞬間,你覺得自己還是蕓蕓眾生里的一粒沙么?”他退后兩步,西裝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哪顆沙粒能卷入這場風暴?那少女和老道為何救你?”
于鳴的指尖劃過于也的臉頰,笑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從你看見張角血瞳的那一刻,作為‘普通人’的于也已經死了。”他的指甲突然泛起幽藍,“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個從眾生意識洪流中掙脫的獨立個體,一個‘成仙’的種子。”
“而我?你猜猜?我為什么說你我本是一體呢?”
于也渾身劇震,后退時撞翻了虛擬投影的咖啡杯。全息液體在半空碎裂成星芒,于鳴卻步步緊逼:“至于我……”他忽然化作萬千黑貓消散,唯有聲音在虛空中回蕩,“你猜為何我會說你我本是一體?”
于也猛地掀開被子坐起,額頭的冷汗滑進衣領。月光透過窗簾在地板上投下蒼白的格子,哮天犬正蹲在窗臺上舔爪子。剛才的夢境如此真實,于鳴的笑聲似乎還在房間里游蕩,像蛛絲般纏繞在耳畔。
“對了,我給你的保命技能還是有效的!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哦,因為這是破壞游戲規則的!哈哈哈……”
窗外,三月的夜風掠過樹梢,將一片猩紅的楓葉吹落在他的枕邊。
大荒里,一個隱藏在無盡高空中的浮島上,胖貓一口咬在于鳴的屁股上,于鳴正使勁的想把這該死的黑貓給拽下來:“松口松口,你這只肥大的豬貓,你要咬死我么?”
“喵,你擱他夢里胡說什么?他都還沒有覺醒啊喵!”黑貓咬牙切齒的說道。
趁著黑貓張口的機會,于鳴猛的抓住它的尾巴,把它一把甩了出去:“哎喲臥槽,疼死我了!”
于鳴揉了揉屁股,“你就好好配合我好了,你管這么多干嘛?”
“自己惹的禍,讓人家去背鍋,可真有你的!”黑貓鄙夷的看著于鳴,“還得他去重活一世,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你還故意放跑張角引他覺醒!還在他夢里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
于鳴頭上仿佛出現了一堆的問號:“不是?好像這禍你和他都沒分一樣?不然你為什么讓你老婆也跟著去現世,還給他當寵物?”
還沒讓黑貓反駁,于鳴話音一轉:“還有,我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我說的都是事實好吧!”
黑貓聞言,直接做一股捕獵狀,于鳴連忙雙手捂著屁股投降道:“好吧!我承認我有夸大其詞的成分,但是也只是給他打個預防針而已!”
黑貓見狀放下了豎起的貓毛,但還是包含警告的說道;“那你說道什么狗屁保命技能是什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能力?”
“哎呀,你放心好了,這不是騙他的,只是在他投胎的時候我倆做的一個小實驗而已,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效!”
“罷了,你們倆狗屁倒灶的事我也不想多問,反正最后沒出差就行!”
黑貓一臉狐疑,但是想了想還是不打算繼續追問了,于鳴松了一口氣!
話分兩頭,于也回過神后,猛地掀開被子,額頭的冷汗在晨光里亮晶晶的。床頭柜的鬧鐘顯示九點五十分,他赤腳跳下床時撞翻了椅子,哐當聲響驚得哮天犬從鞋盒里炸毛竄出。
抓起皺巴巴的工服往身上套,急急忙忙的出門去。
當他推開“老陳燒臘店“的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是鹵水香混著熱油味。老板正站在砧板前揮刀,咚咚咚的聲響震得掛著的叉燒晃悠,額頭的汗珠滑進衣領都顧不得擦。店里零星坐著幾個客人,桌上還堆著前一晚的餐盤。
“來了?“老陳頭也不抬,刀刃精準劈開半只燒鴨,“消毒柜里有干凈盤子。“
于也應了聲,甩掉腳上的拖鞋,光腳踩進后廚的防滑墊。抄起托盤時余光瞥見墻上的電子鐘——十點零七分,比昨天遲到的紀錄還多了兩分鐘。
端著冒熱氣的叉燒飯穿梭在桌椅間,他留意到老陳鬢角的白發在蒸汽里泛著銀光。
想起上個月暴雨天,老陳踩著三輪車去市場進貨,自己也是這樣默默收拾店里殘局。
當第四桌客人的例湯上桌時,于也終于得空抹了把臉。抬眼看見老陳正用圍裙擦手,目光掃過他穿的那一身歪七扭八的工服,想說些什么?但是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終究只是搖搖頭,繼續低頭斬那半只油亮的燒鵝。
待到閑暇之余,于也才端起自己的飯碗隨意打了點飯,自己找了個角落吃起了工餐。
老陳甩著圍裙從廚房晃出來,拋來包紅雙喜。于也單手接住,煙盒邊角還沾著鹵汁。
他熟練地磕出兩根煙,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遞給老板,卻見老陳沖他晃了晃打火機。
火苗在兩人指間跳躍時,于也習慣性地把打火機往兜里揣。
老陳的筷子頭立刻敲在他手背上:“借火就算了,順東西可就過分了啊。“
“瞧您說的,我是那種人么?“于也嬉皮笑臉地縮回手,指尖卻把打火機捏得更緊。
晨光透過油膩的窗玻璃斜照進來,在他臉上切出明暗分明的棱線。
老陳抄起漏勺攪動鹵鍋,蒸汽漫上來時聲音悶悶的:“上個月在你抽屜瞧見三個打火機,都是我丟的。“
于也的煙差點嗆進喉嚨。他咳嗽著把打火機放在桌上,金屬殼在油漬斑駁的桌面上滑出半尺遠:“那什么...可能是你落我那的。“
老陳沒再接話,用漏勺撈出塊油亮的五花肉,刀背重重拍在砧板上。
尷尬在兩人之間的空氣焦灼著,于也正想著說兩句好話緩解一下氣氛,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
吱呀一聲,店門被推開。
于也和老板目光一致的朝店門掃去,只瞧見一名少女走進來。
只見一名少女立在門框里,米白色沖鋒衣被風鼓起,像片利落的云。她單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隨意撥了下被風吹亂的馬尾,鼻梁上的淺色疤痕在陽光下宛如一道淡金色的月牙。
于也的煙差點掉在地上。他下意識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消毒柜發出哐當響。這張臉太熟悉了——昨夜在張角的血色氣浪中,正是這雙英氣的眼睛倒映著雷光,正是這只手拽著他逃離死亡。
“老板,來份燒鴨飯。“少女的聲音像冰鎮的汽水,清冽中帶著沙沙的質感。她掃過店內,目光在慌忙收拾打火機的于也身上頓了頓,眉梢揚起似笑非笑。
老板的筷子頭敲了敲砧板,打破凝滯的空氣:“好嘞,您稍等!”同時老板也察覺到了于也的異樣,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后廚有剛出爐的燒鴨,給你留個琵琶腿?“
于也借機躲進后廚,背靠著冰涼的冰箱深吸口氣。
外面傳來少女拉椅子的聲響,混著老陳調侃的笑聲:“小伙子平時挺機靈,今兒見著姑娘怎么靦腆了?“
他摸了摸發燙的臉,透過門縫看見少女正用紙巾擦拭桌面,沖鋒衣袖口蹭過鹵汁也不在意,動作干脆得像把出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