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九州志地柱寒鋒錄
- 當歸枸杞人參
- 2459字
- 2025-03-26 18:39:59
瀾江的夜霧總在子時三刻泛起血色,老船夫們說那是蛟龍在江底眨眼的時辰。江水在月光下凝成墨玉般的質地,青銅鎖鏈穿透江心三十六座礁石形成的星斗陣,每隔七息便發出龍脊錯位般的呻吟。漁家孩童若在此時將耳朵貼緊船板,便能聽見江底傳來遠古的囈語——那是被冰魄玄鐵釘穿第七節椎骨的蛟龍,正在用逆鱗刮擦《禹貢碑》上的封印銘文。
太初歷前三百七十一年秋,熒惑星犯太微垣。欽天監的青銅渾儀在子夜自行運轉,二十八宿方位滲出鐵銹狀血珠。紫宸宮檐角的嘲風獸首突然開裂,露出內里暗藏三百年的斬龍箓——這是初代劍圣白昊封印虬龍時,刻在鎮國神器上的讖言。
建武二十三年冬至夜,越州瀾江的江水突然逆流。采蓮人目睹著瀾江浪潮沿著江岸蔓延,將大片的越州山林淹沒成一個一個的湖泊。倉族大祭司們從噩夢中驚醒,他們的龜甲占卜器上裂出相同的紋路:北斗第七星搖光的方位,浮現出龍爪狀的裂痕。
鄭奕撫摸著腰間雪鴻劍的吞口處,那里鑲嵌的并非明珠,而是半片逆鱗。劍鞘上纏繞的鎏金螭紋突然開始游動,這是兇兆:唯有千年大妖現世時,鄭氏血脈溫養三百年的劍靈才會蘇醒。
“公子,蒼梧郡急報!”侍衛呈上的竹簡還在滴落赤水,墨跡在火把下顯出詭異的金斑。鄭奕以劍鋒挑開封印的剎那,竹片突然爆燃成青焰,在空中凝成八個古篆:
妖蛟得道,蒼生泣血!
鄭弈踏浪而行時,江面正倒映著百年罕見的“冰花紋路”。雪鴻劍出鞘的剎那,北斗第七星的光華被劍鋒牽引,在江心投射出覆蓋百里的星圖。劍閣秘傳的“踏罡步斗”在浪尖刻下冰藍色的卦象,每一步都精準落在《洛書》記載的龍脈節點。
“鄭侯府的旌旗!”渾身潰爛的蒼族祭司從血泊中爬起,他手中的人面魚紋陶尊正在滲出黑色黏液,“那妖物得了天書,已受九霄雷劫而不死...”
話音未落,海面突然升起百丈高的水墻。水中隱現的龍影每片鱗甲都刻滿金色咒文,額間凸起的肉角泛著玉髓光澤——這是即將化龍的征兆。鄭奕瞳孔驟縮,他認出那些咒文正是劍閣失傳的《禹步天罡訣》。
“白昊的徒子徒孫!”妖蛟吐出的毒焰在空中凝成古劍形狀,“三百年前他用計奪我半片逆鱗,今日便用你的心頭血補全本座龍元!”
劍鋒與龍爪相擊的瞬間,海面炸開環形巨浪。鄭奕的束發玉冠迸裂,散落的長發在劍氣中化作三千銀絲。他忽然變招為改創的蒼云十九疊劍式,這是連劍閣祖師白昊都未能參透的第十九種變化——劍影過處,時空出現龜甲紋般的裂隙。
“你就算比白昊強也困不住我!”蛟龍的聲音震碎江面薄冰,聲波在兩岸峭壁間折射成無數回響。鎖鏈摩擦聲突然變得尖銳,江底升起八十一根玄鐵柱,每根鐵柱表面都浮現出血色的《河圖》紋路——這是越州河洛族繪制的封印。
“什么蛟龍,不過是條妖畜!”雪鴻劍突然脫手懸空,劍脊上浮現出北斗七星的投影。鄭弈并指抹過劍鋒,鮮血尚未滴落便凝成七枚冰針,精準刺入蛟龍的“七寸”要穴。江面頓時翻涌起直徑三十丈的漩渦,一條龍尾掃過之處,百年古榕被攔腰截斷,斷口處竟生出冰晶狀的龍鱗。“天韻,怎么有人能夠悟出天韻。”蛟龍在水中發出驚恐的怒吼,剛成為仙獸的蛟龍已無心應對鄭奕,只想逃離。
倉族先民是在第三道驚雷劈開江心時開始吟唱的。他們裸露的胸膛上,用雌黃繪制的龍脈圖在雨中泛起金光,雨水順著圖騰溝壑匯入青銅祭器。大祭司手中的龍骨杖插入祭壇中央時,三十六尊獸面紋方鼎同時噴出血色蒸汽——那是用九百頭白牦牛心頭血煉制的祭品。
“倉族不滅!”老祭司將青銅匕首刺入心口,鮮血濺在青銅巨鼎的瞬間,蛟龍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吼。江底封印陣的裂紋處滲出金色液體,接觸到雨水的剎那化為霧狀,籠罩了跪拜的倉族青壯。
鄭弈的劍法已臻至“人劍星三才合一”的境界。雪鴻劍引動的北斗星光在江面織成天羅,每一道劍光劃過都會在虛空留下霜痕。蛟龍的逆鱗突然迸發紫電,卻在觸及劍氣的瞬間被凍結成冰雕——這是劍閣秘傳的“璇璣凝冰訣”,需引動北極星寒氣方能施展。
“你以為這招能困我千年?”蛟龍突然噴出黑色毒火,火焰中竟夾雜著青銅鎖鏈的碎屑。鄭弈瞳孔驟縮,他看見江底封印陣的核心位置,三根主鎖鏈已生出銅綠狀的龍鱗。雪鴻劍立刻變招為“玉衡歸藏式“,劍鋒刺入江面時,整條瀾江的支流突然倒流。
在時空凝滯的瞬間,白弈看見了未來:千年后的某個雪夜,眉心帶著朱砂痣的少年將領跪在江畔,他鎧甲縫隙滲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泛著金光的龍髓。江底封印陣的裂紋在此人腳下匯聚,形成全新的北斗九星陣圖。
鄭弈的最后一劍刺入蛟龍天靈時,雪鴻劍突然迸裂成九千枚冰晶。這些碎片在空中重組為劍閣的“雙生劍魄”圖騰,重重壓入江心形成新的封印碑。碑文并非文字,而是用劍氣刻下的星軌運行圖——唯有能同時引動北斗七星與北極五星之人,方能解讀其中奧秘。
“以吾劍骨,鎮汝仙根”
封印完成的瞬間,雪鴻劍迸發出比太陽更熾烈的白光。妖蛟的玉髓角寸寸斷裂,每一片碎屑都映出鄭奕支離破碎的面容。最后的反噬來臨前,蛟龍用尾鰭劃開自己咽喉,蘊含千年修為的龍血如暴雨傾瀉。
“本座要你們倉族和鄭奕子孫后代永世為奴!”
鄭奕的劍魄在龍血中溶解重組,當他掙扎著爬出封印陣時,發現自己的血管里流淌著金紅雙色血液。岸邊十萬蒼族百姓發出非人慘叫,他們的皮膚開始浮現龍鱗狀紋路——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詛咒:獲得龍族力量的同時,將成為天道不容的“偽龍”。
三月后,鄭奕在劍閣絕壁刻下最后一道劍痕。雪鴻劍插入山體時,整座地柱峰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劍閣三位長老驚恐地發現,那道劍痕正在緩慢吞噬周圍的巖石——這是劍魄反噬本體的征兆。
“從今日起,劍閣再無鄭奕。”他剜出自己仍在龍化的心臟,將其封印在劍匣內。當軀體墜入萬丈冰淵時,空中飄落的血珠凝成三十六句謁語,其中最后四句成為后世劍圣的噩夢:
龍血染青史,劍魄鑄囚籠
何人執因果,回望皆成空
《劍閣殘卷》
“鄭奕者,劍宗第十五代閣主。太初歷三百七十一年,獨戰化蛟于蒼梧赤水。是役也,天罡北斗移位,雪鴻劍魄重光。奕以命換封印,然龍血侵染劍骨,自此鄭氏血脈皆承詛咒。閣中訓:逢甲子冬至,需以冰魄鎮心脈。”
“后世弟子謹記:劍魄非刃,星移為鋒。”白弈化作冰雕前的最后傳音,穿透時空烙印在劍閣《兵戈譜》扉頁。千年后單昭在觀劍臺醉酒舞劍時,屋檐的冰棱突然墜落成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