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髓假肢刺穿第六名執法弟子咽喉時,綃溟的足尖正勾著林晦的腰封。
他們懸在千仞絕壁邊緣,下方云海翻涌著詭異的螢藍色。林晦的右眼在劇烈抽痛,視野里所有活物都呈現出雙重輪廓——修士們御劍的身形外,還重疊著章魚腕足狀的靈脈。當綃溟扯著他后躍的瞬間,三柄淬毒飛劍擦著鼻尖掠過,劍風掀起的碎石在巖壁上鑿出《九淵蝕章》的殘句。
“別用肉眼去看?!敖嬩榈逆i鏈纏住突起的鐘乳石,足弓繃出凌厲的弧度,“你眼里的淵虺在重塑視覺神經。“
林晦的喉結動了動。他分明看見那些飛劍在云層中游弋,劍穗末端睜開密密麻麻的復眼。最年長的執法長老掐著劍訣,道袍下擺滲出瀝青狀物質,將巖壁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交出《九淵蝕章》宿主!“長老的呵斥聲帶著金屬摩擦的雜音。林晦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人類聲帶能發出的頻率——他的耳道深處有細小的鱗片在生長,將聲波解析成截然不同的語義:
【回收失敗樣本,投入歸墟消化池】
綃溟的冷笑從頭頂傳來。她松開足尖,任由林晦墜向云海。在失重感攥住心臟的剎那,她倒掛著用膝蓋勾住鎖鏈,血玉髓假肢迸射紅光,將追兵籠罩在腥甜的霧氣中。
“抓緊了?!八淖阒和蝗豢圩×只奘滞?,蔻丹刺破皮膚,“接下來會有點疼?!?
劇痛從腕部炸開。林晦看見自己的血管在皮下扭結成《九淵蝕章》的文字,綃溟足尖滲出的銀液正沿著這些字符逆行。當第一滴銀液抵達心臟時,他的視野驟然翻轉——
云海變成了血肉沼澤。
無數腫脹的修士尸體在濁浪中沉浮,他們的天靈蓋被掀開,腦髓化作螢火蟲群涌向天際。林晦的右眼虹膜裂開細縫,露出淵虺幼體的口器。它貪婪地吞噬著光點,將信息直接烙進他的神經:
這些是被《九淵蝕章》淘汰的宿主,殘魂成了天機城的“靈氣“來源。
“別看那些光。“綃溟的足弓重重壓在他太陽穴,“你想被同化成養料嗎?“
現實與幻覺的夾縫中,林晦聽見鎖鏈斷裂的脆響。綃溟拽著他撞進巖壁裂縫,血玉髓在黑暗中劃出焦痕。追擊者的慘叫從洞外傳來,夾雜著血肉被咀嚼的黏膩聲響。
“是守淵蛸。“她將林晦按在潮濕的洞壁上,“用你的豢龍訣呼吸?!?
林晦的胸腔劇烈起伏。豢龍訣本該引動天地靈氣,此刻卻像在吮吸某種活物的體液。他感覺肺泡被細絲填滿,咽喉涌上鐵銹味——不是血,是正在結晶的靈氣。
綃溟的假肢插入巖縫,幽藍光芒照亮方寸之地。林晦這才發現所謂的山洞,其實是某種生物獠牙交錯的齒縫。齒面布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中都嵌著半融化的修士元嬰。
“吞下去。“她突然掰開林晦的下頜,將指尖探入他咽喉。一枚血玉髓碎片順著食道滑落,灼燒感令林晦蜷縮成蝦米狀。綃溟的足跟碾住他痙攣的小腹:“不想被守淵蛸發現,就消化掉這塊'鑰匙'?!?
劇痛中,林晦的右眼自動解析了洞穴真相:這是蒼骸老祖的智齒,三千年前某位舊日支配者與無相之瞳交戰留下的殘骸。那些蜂窩狀孔洞是神經突觸的化石,至今仍在釋放致幻脈沖。
洞外的咀嚼聲突然停止。
綃溟的鎖鏈無聲收攏,將兩人纏成繭狀。她的赤足抵住林晦胸口,足底咒紋亮起微光。當守淵蛸的觸須探入洞穴時,林晦聽見她的足趾關節發出齒輪咬合的輕響。
熒光漸近。
那是條融合了蜈蚣與章魚特征的生物,每節軀干都鑲嵌著修士的頭顱。頭顱們的舌頭化作探針,正在舔舐巖壁上的靈氣結晶。最近的那顆頭顱突然轉向他們,林晦認出這是三日前執刑的戒律堂主事——他的左眼窩里插著那柄冰棱匕。
“閉眼。“綃溟的呼吸拂過他耳垂,“它在檢索視覺記憶?!?
林晦的睫毛擦過她足背。守淵蛸的頭顱們開始齊聲誦念《清心咒》,聲波震落巖縫間的骨粉。當主事的舌頭即將觸及鎖鏈時,綃溟的足尖突然刺入林晦臍下三寸。
劇痛引爆了血玉髓碎片。
林晦的丹田迸發青光,那些被吞噬的靈氣結晶從毛孔激射而出。守淵蛸在尖嘯中炸成肉沫,綃溟趁機拽著他撞破齒縫。下墜時,林晦看見自己的鮮血在虛空凝結成階梯,每一階都浮現著《九淵蝕章》的殘頁。
“這就是鑰匙的作用?!敖嬩樘ぶA疾馳,足印在階梯上灼燒出焦痕,“用你的命打開歸墟甬道?!?
追擊者的劍光再次迫近。執法長老的道袍已然破裂,露出胸腔內螢藍色的神經索。那些索狀物正操縱著他的肢體結印,天空雷云化作瞳孔狀漩渦。
“乾坤借法!“長老的怒吼震碎血階。綃溟翻身將林晦護在身下,假肢迎向劈落的雷光。血玉髓在高溫中汽化,封印其中的淵虺殘魂尖嘯著撲向敵人。
林晦的右眼突然涌出黏液。在淵虺的視界里,雷暴變成了無相之瞳的神經放電,而執法長老不過是電流中一片顫栗的塵埃。他本能地伸手抓向雷光,指尖觸到粘稠的靈質——
《九淵蝕章》自動翻頁。
虛空裂開無數嘴狀縫隙,將雷暴吞噬殆盡。執法長老的神經索劇烈抽搐,最終爆裂成漫天螢火。綃溟的鎖鏈趁機纏住最近的流星,拽著他們撞向云海下的深淵。
失重感持續了整整一炷香。當林晦的靴底觸及地面時,撲面而來的腐臭險些令他嘔吐。綃溟的赤足踩過滿地枯骨,足音驚起磷火點點。
“歡迎來到歸墟尸骨渡?!八唛_一顆嵌著玉簡的頭顱,“修真界所有骯臟秘密的墳場?!?
林晦的豎瞳自動調節著光線。在淵虺的視界中,每具尸骸都在釋放生前的記憶殘片:某個金丹修士在洞房夜吞食道侶的元嬰;某位長老將整個村莊煉成延壽丹;更遠處堆積如山的童尸,額間都刻著《九淵蝕章》的入門符咒。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他的聲音帶著雙重混響。
綃溟突然扯開殘破的裙擺。她將潰爛的右足踩進尸堆,腐肉中立刻伸出無數血管纏繞傷處:“因為你的命燈還剩三刻鐘?!八赶蛱祀H,那里懸浮著三百盞青銅燈,“每任宿主在覺醒后,都會被掛上'飼淵燈'。“
林晦順著她的足尖望去。最新那盞燈芯跳動著熟悉的頻率——正是他的心跳。
“要活下去,就在燈油燃盡前...“綃溟的假肢刺入自己小腹,扯出段熒藍腸衣,“...找到這個?!?
腸衣在尸氣中舒展,竟是用人魚皮繪制的海圖。林晦的豎瞳滲出黏液,自動解析出路線終點:標注著“蒼骸老祖“的肉山,正在海底緩緩蠕動。
尸堆突然塌陷。
綃溟的鎖鏈卷住林晦脖頸,將他拽到身前。她的赤足踩上他后背,足弓壓住脊椎第三節凸起:“游過去,用淵虺的視覺避開噬魂鱟?!?
林晦的抗議被尸水淹沒。當他掙扎著浮出水面時,看見綃溟立在尸骸組成的渡船上,左腿假肢已重新凝結出血玉髓。她的足尖輕點水面,漣漪中浮現出巨大的陰影。
那是覆蓋著整個歸墟海底的蒼骸老祖。
無數修士的殘肢從肉山表面伸出,擺出各派失傳的絕學起手式。當林晦的豎瞳對上肉山中央的巨目時,他聽見三千個自己在顱內同時尖叫——
所有功法都是蒼骸老祖的神經反射,所有修士都是寄生在這具尸體上的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