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絕頂的罡風卷著冰晶,在月華下折射出幽藍寒芒。十七歲的少年跪坐在寒玉床上,墨色勁裝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眉心那點朱砂痣紅得驚心。他雙手結著玄奧法印,淡金色靈力自指尖流淌而出,在虛空中勾畫出北斗九辰的軌跡。若細看便會發現,每道靈力軌跡都纏繞著細微的赤紋——那是三年前種下的噬心蠱在血脈中游走的痕跡。
“坎離易位,震兌倒懸?!扒嘣穆曇艄楸以趲r壁上。黑衣男子斜倚百丈冰崖,青銅酒樽中血色瓊漿泛起漣漪,映出少年微微顫抖的脊背,“玉枕穴沖不開,就去寒淵陪那些冰尸過夜?!?
云諫喉間溢出悶哼,背脊龍脈處突然凸起猙獰血紋。遠處云海翻涌如沸,九道紫雷撕裂夜幕劈落,在他周身織就雷霆牢籠。冰晶在電光中汽化,蒸騰的霧氣里竟浮現出上古戰場虛影——斷戟殘甲間,與他容貌相同的銀甲神君正在捏訣布陣,陣眼處插著的正是青垣腰間那柄驚鴻劍。
“師尊...“少年齒縫滲出黑血,丹田處九芒星圖明滅不定,“這第九轉的心法...“
“聒噪?!扒嘣裥鋼羲槿览?,指尖幽藍火焰化作鎖鏈纏住少年脖頸。鎖鏈上浮現的梵文突然活過來,鉆入云諫太陽穴,“三百年前誅仙臺上,你碎魂時可比現在痛快。“
劇痛如萬蟻噬骨,云諫識海突然涌入記憶殘片:玄鐵鎖鏈洞穿琵琶骨,曼珠沙華在血雨中瘋長,鮫綃女子墜入忘川時回眸一笑...那些畫面裹挾著撕心裂肺的悲愴,真實得令他渾身戰栗。最詭異的是女子腕間九轉玲瓏鐲,竟與昨夜夢中紅衣佳人佩戴的飾物一模一樣。
冰窟突然劇烈震顫,少年周身金光暴漲。青垣瞳孔驟縮,十二道鎏金符咒自袖中飛出,卻在觸及金光時化作飛灰。云諫眉心血痣裂開豎瞳,混沌之氣沖天而起,終年積雪的昆侖巔竟在子時綻開萬千紅蓮。花蕊中浮現的青銅棺槨虛影里,沉睡的銀甲尸王突然睜眼,誅仙劍穗上的同心結無風自動。
“竟是提前三年...“青垣捏碎酒樽,鮮血順著指縫滲入冰層。他望著少年發間生出的鎏金鶴羽——那是西王母座下神使的印記,嘴角扯出苦澀笑意,“天道五十,果然遁去其一?!?
千里之外的醉仙樓頂,紅衣女子手中的犀角杯轟然炸裂。她盯著水鏡中貫穿天地的混沌光柱,丹蔻深深掐入檀木窗欞:“青垣老兒,竟用昆侖龍脈溫養混沌體...“檐角銅鈴無風自動,映出她身后三條赤色狐尾虛影。鏡中忽然掠過寒淵景象:三百具冰棺中的少年們同時抽搐,心口星紋正被某種力量緩緩抽離。
云諫渾然不覺外界變故。當他再度睜眼時,冰窟已化作洞天福地,巖壁浮現金色篆文。那些文字如活物般游入識海,最終在丹田凝成九枚旋轉的星芒。最奇異的是心口處浮現赤色星紋,與三百年前那滴西王母眉間血遙相呼應。他伸手觸碰星紋的剎那,耳畔忽然響起清越鈴音,與記憶深處鮫人公主的歌聲漸漸重合。
“從今往后,你名云諫?!扒嘣珨S來玄鐵面具,天蠶絲手套纏住少年雙手時,袖中滑落半片鮫綃。那綃紗上繡著的并蒂蓮突然滲出血珠,在地上凝成“瓔“字古篆,“朱砂現世之日,便是你與三界清算之時。“
少年戴上面具的剎那,昆侖七十二峰鐘鳴齊響。青垣望著云海中若隱若現的青銅巨樹虛影,悄然捏碎袖中命盤——裂紋深處,“天機“二字正滲出黑血,與當年誅仙臺上涂山瓔隕落時的異象如出一轍。他未注意到,云諫袖口沾染的血跡正化作赤蝶,翩翩飛向山腳下的無名孤墳。
雪地忽然傳來細碎響動,通體雪白的狐貍蹲坐在冰松枝頭。它琉璃眸中映出少年遠去的背影,尾尖赤紅如血,爪下冰層竟浮現出與云諫心口相同的星紋。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白狐化作素衣少女,腕間銀鈴纏著的紅線突然繃直——另一端赫然系在醉仙樓的紅衣女子腕間。
“阿姐?!吧倥畬χ摽蛰p笑,指尖凝出冰鏡。鏡中顯現鎮妖司地牢最深處的青銅棺槨,封魔符正在燃燒,“混沌體已醒,我們的賭約該兌現了?!?
與此同時,棺中沉睡三百年的銀甲尸王突然睜眼。他心口插著的誅仙劍嗡鳴不止,劍穗上褪色的同心結,竟與云諫懷中那半片鮫綃紋樣相同。尸王青灰色的指尖撫過劍身銘文,暗啞的聲音震落簌簌塵埃:“阿瓔...你終于...找到他了...“
昆侖山道上,云諫忽覺心口刺痛。他摘下面具望向云海,恍惚看見紅衣女子在鏡前梳妝,發間別著的正是記憶里那支鮫骨簪。風中傳來飄渺鈴音,與昨夜夢中女子足踝銀鈴的聲響漸漸重合。他未察覺身后雪地上,自己滴落的鮮血正長出細小的曼珠沙華,花蕊中蜷縮著米粒大小的狐嬰。
“師尊?!吧倌晖蝗获v足,靴底碾碎一朵冰晶蓮,“您可曾聽過涂山氏?“
青垣背影微不可察地僵硬,腰間命盤發出凄厲尖嘯。他拂袖震碎山道旁冰柱,露出其中封存的古戰場遺骸——那些焦黑尸骨的手腕上,全都系著褪色的涂山狐尾鈴:“上古狐族,早滅于量劫?!?
云諫還想追問,卻被突降的暴雪打斷。紛揚雪花中,他瞥見師尊袖中滑落的半枚狐珠,那珠子里封存著一縷緋色魂魄,面容竟與夢中女子別無二致。少年不知,百里外的雪原上,紅衣女子正對著昆侖方向舉起酒杯。酒液傾灑處,冰層下三百具冰棺同時震顫,棺蓋內壁刻滿的“云諫“二字正滲出黑血。
當最后一聲鐘鳴消散時,照夜峰頂的青銅巨樹又生新枝。青垣跪在樹前刻下第九道劃痕,樹根處纏繞的鎖鏈突然繃斷一根——那鎖鏈盡頭拴著的,正是云諫出生那夜,葉懷素推倒的燭臺殘骸。殘骸中爬出的火精突然開口,聲音卻是三百年前的女聲:“青垣,你困不住他的命數?!?
子時三刻,醉仙樓地窖深處。紅衣女子撫摸著水晶棺中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尸身,將云諫的血蝶按在尸身眉心。當蝶翼沒入肌膚的剎那,尸身心口浮現出與少年相同的星紋。檐角銅鈴突然齊聲碎裂,女子望著昆侖方向輕笑:“好戲開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