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攀上枯枝時,陳懸燈正用劍尖描摹碑文最后的血漬。素商倚著半截斷碑調息,裙裾間流淌的冰焰映得“九棺照長生“五字忽明忽暗。少年忽然發現,那些干涸的血珠正在碑面游走,勾勒出養父臨終前用指甲刻在草席上的星圖。
“是引魂圖。“素商蒼白的指尖點向西北天幕,那里懸著九顆青銅色的妖星,“每顆星對應一座往生殿。“她腕間冰藍絲絳突然繃直,絲線盡頭沒入虛空,拽出半幅殘破的青銅面具——正是滅族夜黑衣人佩戴的那副!
幽冥川的弱水蝕骨銷魂。陳懸燈撐著竹傘立在船頭,看素商以發簪為槳破開墨色水面。每劃動一次,簪尾星紋便剝落些許,露出內里暗藏的血色符咒——與養父臨終咳在帕子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船至中流,萬千溺魂突然攀附船舷。素商割破指尖彈出血珠,那些怨靈竟凝成陳氏族人的面孔。少年握劍的手劇烈顫抖,直到看清亡魂額間皆無辰時血紋,才驚覺這些全是養父用禁術捏造的假魂!
“你早知我不是陳氏血脈?“竹傘墜入弱水的剎那,陳懸燈看見自己倒影扭曲成青銅棺上的星紋。素商突然吻住他顫抖的唇,將半枚玉玨渡入他口中。靈臺炸開的記憶里:嬰兒被黑衣人放入棺槨時,襁褓繡著與素商袖口相同的并蒂蓮紋。第九座往生殿的青銅門開啟時,陳懸燈頸間烙痕突然灼穿皮肉。殿內沒有棺槨,只有九面水鏡環繞著冰封的王座。素商觸到冰晶的瞬間,整座宮殿開始回溯時光:
-鏡中素商跪在祭壇剜心,捧出的靈樞正跳動著陳懸燈此刻的心率
-養父青年時撕下族譜最后一頁,將“陳懸燈“三字刻入青銅棺內壁
-黑衣人面具碎裂,露出的眉眼與突破時靈臺浮現的青衫男子重合
王座突然迸裂,真正的青銅主棺破冰而出。陳懸燈看著棺面星圖自動補全,那些缺失的紋路正是自己脊椎上的金紋。當他想觸碰棺槨時,素商突然揮劍斬斷他右手——飛濺的血珠在虛空凝成完整的玉玨,嚴絲合縫嵌入棺蓋凹槽。主棺開啟的轟鳴聲中,陳懸燈看清了真相:棺內鋪著素商的白衣,衣襟處浸透的鮮血還未干涸。九面水鏡同時映出滅族夜的場景——素商手中誅仙劍穿透的,分明是她自己的心臟!
“這才是往生殿...“少年踉蹌著扶住棺沿,發現棺底刻著養父的字跡:“以我血脈,續她長生。“斷裂的右手突然生長出青銅骨骼,陳懸燈在劇痛中通感了所有因果:
-素商是天樞圣女,百年前為鎮壓靈樞暴走自封于棺
-養父是守棺人,用陳氏血脈溫養棺槨直至嬰兒降世
-自己原是素商靈樞所化的器靈,滅族夜是斬斷因果的獻祭
素商突然自剜雙目,將琉璃般的眼珠按入棺槨凹槽。整座宮殿開始崩塌,陳懸燈抱著她下墜時,看見九具青銅棺在弱水底拼合成素商的面容。他心口突然鉆出冰藍絲絳,將兩人纏成蠶繭,繭外傳來養父跨越百年的嘆息。陳懸燈在竹香中蘇醒時,正躺在青冥川的寒玉榻上。素商蒙眼的鮫綃滲著血,腕間卻系著用他白發編就的紅繩。少年看向銅鏡,發現自己第三根脊椎已化作青銅色,表面星紋與棺槨圖案完美契合。
窗外飄來熟悉的藥香,藥童說今晨有口青銅箱順水漂來。陳懸燈打開箱蓋的剎那,冰霜爬滿回廊——箱中整齊疊著素商的白衣,心口處劍痕里綻放著并蒂蓮,而蓮心嵌著的正是他缺失的半枚玉玨。
當夜暴雨傾盆,陳懸燈在雷鳴中聽見鎖鏈盡斷的脆響。他撫上素商空洞的眼眶,女子睫羽顫動處,一滴混著金粉的血淚墜入玉玨,在案幾上洇出小字:“第九劫始,往生見卿。“青冥川的晨霧帶著鐵銹味,陳懸燈摩挲著青銅箱內并蒂蓮的脈絡,發現每根金絲都在模仿素商腕脈的跳動。女子蒙眼的鮫綃無風自動,突然拽著他撞破窗欞——檐下青銅風鈴碎成齏粉,鈴芯墜落的蝕骨蠱殘骸拼出“亥時三刻“的血字。
“第九劫。“素商指尖凝霜,在虛空繪出往生殿星圖。陳懸燈看見她袖口并蒂蓮正在凋零,而自己掌心的蓮紋卻愈發清晰。當第一瓣金蓮墜地時,整座客舍突然坍縮成青銅匣,匣內飄出的藥香與養父熬制的湯藥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