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之劫（1616年六月）

大運河渾濁的浪濤拍打著船舷，岸邊干枯的柳支在倒退，李天啟站在改裝的福船甲板上，望著兩岸龜裂的農田。

田埂上橫七豎八躺著餓死的耕牛，幾個衣不蔽體的災民正用竹耙刮取樹皮。

“殿下，那個？”

侍衛隊長似乎有話。

“你叫什么？”

“周遇吉！”

李天啟手一抖，趕緊拉住他的手。

神情激動的說：“你剛才說什么？你叫周…遇吉？”

周遇吉奇怪，難道是他名字古怪？

“殿下，下屬確實是叫周遇吉！”

“你以前不是在京師禁軍么？”

“是啊，后來曹公公去中軍都督府要招宮內侍衛新軍，我們800多人就進宮了！”

原來如此。

“那，京城禁軍聽說有15萬人，現在還有這么多么？”

“殿下，我就是個小校，不清楚，不過我覺得我們很多營地，營兵只有兩三成。”

李天啟揉了揉酸硬的肩，只有兩成？那就才3萬，4萬5，太少了，唉！

歷史上說，即使如此，這些兵丁被欠餉，也吃不飽，還要替勛貴干活，沒有工錢那種。

平時還有要挑擔，趕馬，做小工養活自己。

戰斗力低下。

唉，想當年永樂帝僅靠禁軍就可以北出漠南，橫掃北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你是要我救濟岸邊災民？”

“是的。”

“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們還有大事，如果救了他們，山東的大事就辦不了。”

“我明白。”

“對了，扔幾袋番薯過去。”

“謝謝殿下！！！”

朱微娟的琉璃望遠鏡突然指向遠處：“哥，那邊有炊煙！“

朱由檢舉起新式單筒望遠鏡，仔細點看了一刻鐘，：“或者是孔家的莊子吧？墻頭上有家丁巡邏，他們在防備什么？“

少年握緊腰間的連發火銃，這是孫元化改良的五連發神機銃，自從東宮擊梃案之后，李天啟覺得，保命最重要。

于是照著后世左輪手槍的模樣，做了30把，當然有點重，還粗糙。

“要不要繞道兗州？“

他當心皇長孫的安全。

“直接去曲阜，孔家千年，我倒是想見識一下他們的風采，發國難財就是孔氏先祖教導的么？哼！！！“

李天啟展開《山東水利圖》，朱微娟特制的等高線地圖上，汶水與濟水的交匯點泛著藍光，

“先見孔府衍圣公，再去泰安開渠。“

“碰！！！”

“發生什么了？”

“河里有東西。”

果然，凡事都不順。

船行至東平州水域時，河道突然被沉船堵塞。

三十余艘掛著“孔“字旗的貨船橫亙河面，數百名莊丁手持鐵叉圍住福船。

“我乃皇長孫朱由校，奉旨賑災！“李天啟站在船頭，腰間玉牒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孔府管家孔安邦騎在馬上冷笑：“殿下可知，運河漕規向來由孔家主持？“

他指向船尾裝載的紅薯種薯，“這些奇技淫巧之物，焉能救我圣朝子民？“

“你們要造反嗎？”

“殿下，強龍不壓地頭蛇。”

“蛇鼠一窩，原來如此。”

“你找死！！！！”

話音未落，數十支火箭從蘆葦蕩射出。

朱由檢，徐應元迅速轉動船舷的青銅轉輪機，

六具弩機同時發射，將火箭凌空擊落。

朱微娟抱著自制的滅火陶罐沖出來，罐中碳酸氫鈉溶液遇火瞬間膨脹，船頭形成白色屏障。

“繼續放箭！燒船！！！！“

孔安邦暴喝。

密集的箭雨襲來時，李天啟忽然展開一面巨大的玻璃鏡，陽光經過三棱鏡折射，在河面形成燃燒的光帶。莊丁們驚恐地發現，被光束掃過的水面竟騰起青煙。

“快走！“

宋應星操縱螺旋槳加速，福船尾部噴出的水流將貨船沖開缺口。

朱微娟突然指著河面驚呼：“那些尸體在動！“

幾具浮尸突然從水中躍起，手持鉤索準備攀上甲板。

李天啟認出他們是通州漕幫的標記，袖中滑出改良的火折子——一個又一個陶瓶被扔下河道。

磷粉與硫磺混合的易燃物，輕輕一擦便騰起丈高火焰。

“啊啊啊！！！！”

一個火人亂成一團。

“退下！“孔安邦見勢不妙，帶著莊丁退入蘆葦蕩。

福船終于沖出封鎖，船底傳來摩擦暗樁的刺耳聲響。

“孔家與漕幫勾結，劫殺朝廷糧船，膽大包天。“

李天啟擦拭著染血的袖箭，“這只是開胃菜。“

三日后，泰安城外。

李天啟站在泰山南麓，望著漫山遍野的災民。他們用破席裹著腫脹的尸體，眼神麻木地啃食觀音土。

朱由檢指揮格物社成員搭建臨時診所，孫元化正在調試自制的蒸餾器，將污水凈化為飲用水。

設大鍋，煮稀粥。

“殿下，這是剛挖到的。“

宋應星捧著半塊焦黑的糧票跑來，“孔家的義莊三個月前就停止放糧，但賬冊顯示仍有十萬石存糧。“

“把《山東水利疏》和《農政全書》分發下去。“

李天啟將簡體字版書籍交給徐孚遠，“告訴他們，種紅薯三個月就能收獲，干活勞動才有糧食，自己救自己，愿意種的領口糧。“

深夜，泰安城隍廟。

李天啟在搖曳的燭光下繪制水利圖，朱微娟突然推門而入：“哥，有個老叫花子說要見你。“

“什么？老叫花子？”

難道是北丐洪齊公。。。

呵呵呵，洪齊公是大宋人吧？

衣衫襤褸的老人掀開破氈帽，竟是失蹤多日的登州總兵袁可立。

本來傳幾日前泰安見的，但沒碰上。

袁可立也是明末少有的有大戰略思考的人才，皮島的毛文龍就是他支持的。

經常襲擊遼東半島，讓韃虜很難受。

他從懷中掏出染血的塘報：“后金已在撫順周邊囤積糧草，孔家的船隊正在向遼東運送鐵器。“

“你受傷了！“

朱由檢發現袁可立后背的箭傷。

“孔家豢養的黑山匪幫伏擊我，好在土匪箭術一般，無礙。“

袁可立撕開衣襟，露出用樹皮縫合的傷口，“他們要搶你帶來的紅。。。薯種薯。“

話音未落，廟外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朱由檢躍上鐘樓，看見數千火把如毒蛇般蜿蜒而來。

朱微娟迅速點燃預先布置的火藥線，泰安城頭突然騰起綠色信號彈——這是徐光啟改良的磷火，能在暴雨中燃燒。

“帶災民從密道撤離！“

李天啟將《山東防御圖》塞給袁可立，“按圖上的標記，地道直通汶水河畔。“

袁可立馬上走

黑山匪首李青山策馬沖進廟門時，迎接他的是朱由檢他們侍衛的五連發銃。

九名嘍啰瞬間倒地，其余人驚恐地發現，這種火銃無需裝填就能連續發射。

“啪！”

差點打中他。

“撤！“

一個時辰之內多次進攻，再次敗退內。

李青山勒轉馬頭，卻見河道突然升起數十盞孔明燈。

朱微娟與侍衛站在臨時搭建的浮橋上，將浸過桐油的麻繩點燃。

火蛇順著河道迅速蔓延，映出對岸嚴陣以待的登州軍。

“啊啊啊！！！”

“袁將軍！“李天啟看見河對岸的紅衣大將，“我們按你留下的地圖，在汶水布下了水雷。“

袁可立縱馬過河，身后八百戚家軍精銳如黑色潮水般涌來。

“殺殺殺！！！！”

鐵血戚家軍風采依舊！

李青山的匪幫在沖鋒中潰不成軍，孔家的船隊在河道中燃起沖天大火。

“殿下的新式火器，果然神妙。“

袁可立望著被水雷炸沉的糧船，

“不過更令老夫驚訝的，是這些災民竟能在三日內置辦如此多的火藥。“

“是格物社的功勞，而且人多力量大，他們做事也發糧食。“

李天啟指向正在救治傷員的宋應星，“他們用皂角和芒硝制成了簡易炸藥。“

三日后，曲阜孔府。

李天啟手持萬歷御賜的尚方寶劍，站在孔廟大成殿前。

周邊是3000登州軍，包圍了孔府。

數百名孔氏族人跪在丹陛上，孔安邦渾身發抖地呈上賬本。

“十萬石存糧，半數已霉爛？厲害啊，為什么不一把火燒了呢，到時，你們可以辯解，你們盡力了！“

朱由檢翻動賬本，“其余的呢？“

“都...都運到遼東了。“孔安邦癱倒在地。

“你應該聽說過，大明還有錦衣衛，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朱微娟突然指著孔子像基座：“這里有機關！“

“炸開！！！”

她馬上用自制的硝酸甘油炸開暗門，露出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最上面竟然壓著后金大汗努爾哈赤的書信。

“通敵賣國，證據確鑿。“

李天啟將書信擲在地上，“即日起，孔家所有田產充公，改為皇家農場。“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孔廟的琉璃瓦上時，泰安城外的荒地上已冒出星星點點的紅薯芽。

朱微娟的玻璃溫室里，袁可立帶來的遼東參種正在抽枝發芽。

朱由檢站在新架設的望臺上，用望遠鏡觀察著遠處的動靜。

“哥，袁將軍說登州需要新式戰船。“

“告訴他，三個月后，我們會造出能發射開花彈的福船。“

李天啟望著北方天際，豪情萬丈，“等山東的糧倉堆滿，就是我們收復遼東之日！！！！！“

朱微娟突然舉起自制的三棱鏡，七彩光斑落在《山東輿圖》上，映出“萬歷中興“四個金字。

泰安城的廢墟上，幸存的災民們正在用改良的曲轅犁開墾土地，遠處傳來格物社成員講解算術的聲音。

“1加1等于2。

7減3等于4！！！”

“這個是阿拉伯數字要記住啦。”

歷史的車輪，終于開始朝著不同的軌跡轉動。

孔府事變月余，泰安驛館燭影搖紅。

京師終于來人了！

魏忠賢捏著兩張蓋著司禮監印的空白黃綾，蟒紋朝服在燈火下泛著冷光：“殿下可知，東林六君子聯名上疏，說你掘了圣人陵墓？“

李天啟正用三棱鏡分解燭光，鏡片折射出的光斑在《農政全書》校勘稿上跳躍：“掘的是孔家私藏的努爾哈赤密信。“

“可那些腐儒眼里，孔廟比太廟還神圣！“魏忠賢突然跪倒，蟒紋在青磚上蜷成陰影，“老奴這把年紀，本可在京師享清福，偏要巴巴趕來給殿下送這兩張廢紙啊。不知道。“

朱由檢按住腰間火銃：“魏公公深夜到訪，究竟何意？“

“給殿下兩條路。“魏忠賢掏出染血的奏疏，“要么認個濫用私刑的罪名，老奴保你平安；

要么...“

他指尖劃過空白圣旨，“填個'清君側'，老奴率東廠番子擁立你清剿東林！“

我的天！！！！

不至于吧！

這家伙，膽子可真大，難道是萬歷皇帝故意讓他們這兩把刀，把東林文人給干掉？

雖然他很想這么干，但是，那肯定是不行的，他應該是下棋的，怎么可能是別人的棋子呢？

窗外突然傳來密集的梆子聲。

朱微娟掀開窗簾，見遠處孔廟琉璃瓦上反射著詭異的藍光——那是她研制的磷粉在月光下的反應。

“魏公公可知，山東新軍已裝備改良的魯密銃？“

李天啟將三棱鏡對準魏忠賢，七彩光斑在閹黨權臣臉上游走，

“給我三個月，登州水師就能造出能發射開花彈的福船。“

魏忠賢突然大笑，笑聲驚起檐下宿鴉：“好個膽大包天的皇長孫！“

他將空白圣旨拍在案上，“老奴賭的就是你這點瘋勁！“

嗎的，一驚一乍。

泰安北城門洞開時，晨霧正濃。

王安的八抬暖轎碾過青石板，轎簾掀開條縫：“殿下可知，你叔父福王的世子已到濟南？“

李天啟將最后一本《幾何原本》交給朱由檢，袖中滑出改良的燧發銃：

“王公公是來押我回京，還是來通風報信？“

“老奴是來帶你見個人。“王安掀開轎簾，露出里面裹著素紗的女子，

“東萊楊氏女，其父楊漣上月在左都御史任上被廷杖八十。“

朱微娟突然指著女子腰間：“那是徐光啟大人的算籌！“

楊氏女突然跪地，從發簪中抽出密信：“熊經略在遼東截獲孔家密信，證明東林黨收受建州賄賂！“

李天啟展開信紙，火漆上的遼東督師印泥未干。遠處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數千戚家軍精銳突然出現在晨霧中，袁可立的紅袍在朝陽下如燃燒的旗幟。

“末將懇請殿下留下！“

袁可立擲地有聲，“山東3萬新軍已能開赴京師！“

李天啟將《山東水利圖》塞進朱由檢懷中，搖頭：“記住，格物社要在每個州縣建分館，算術比忠孝更能救國。“

他轉身躍上王安的官轎，“至于我...“

轎簾落下時，袖中改良的自生火銃發出幽藍冷光，“會帶著整個大明的未來回來。“

朱微娟帶著哭聲：“哥哥！！！！！”

朱由檢：“大哥？？？？”

“你們跟著袁將軍，孫元化，宋應星，做你自己的事，記住，你們手里的火槍才是你的的依靠。”

通州漕船的底艙，李天啟借著舷窗微光繪制火器圖紙。王安突然掀開艙門，身后跟著個戴枷的灰衣人——竟是本該在詔獄的楊漣。

“老臣給殿下賠罪！“楊漣額頭磕出血痕，“東林黨內奸將治罪奏疏改成了'謀反'...“

“王公公，這就是你說的'三司會審'？“

李天啟突然掣出火銃抵住王安咽喉，青銅轉輪機立刻發出咔嗒聲響。

“殿下息怒！“王安突然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的“忠“字刺青，“老奴若有二心，當年太子落水時就不會舍命相救！“

楊漣從枷鎖暗格里取出血書：“這是熊廷弼的遼東塘報，孔家私鑄的紅衣大炮已運至撫順關！“

李天啟突然笑了，笑聲驚飛舷窗外的水鳥：“遼東將官也通敵吧？來得正好。“

他展開從孔府帶出的《遼東兵要圖》，用三棱鏡將陽光聚焦在“薩爾滸“三字上，“告訴熊經略，三個月后，山東會有五千裝備新式火銃的援軍。“

“可殿下此去兇多吉少...“楊漣哽咽道。

“兇？“

李天啟將火銃抵在自己太陽穴，“知道我為什么堅持要帶魏忠賢的空白圣旨？“

他突然扣動扳機，燧石迸發的火星在艙內映出驚心動魄的弧光——銃膛里竟填滿了山東災民的聯名血書。

“因為我要讓整個大明看看，“

他將帶血的黃綾舉過頭頂，火光照亮眼中的鋒芒，“真正的圣人之道，是讓百姓吃飽飯，孤老幼兒衣食無憂，全民覺醒，造出比紅衣大炮更厲害的武器衣，是開疆拓土，萬國來朝！！！！！“

船底傳來摩擦冰面的脆響，李天啟知道，京師的暴風雪就要來了。

但他的手指正沿著《天工開物》的脈絡，在空白圣旨上勾勒出未來的輪廓——那里有蒸汽驅動的戰船，有轟鳴的煉鐵高爐，還有千萬個能寫會算的百姓。

是生存還是死亡？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