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閑跪在荊山玉脈的斷崖邊,十指深深摳進巖層。
昨日拓印的星圖在暴雨中泛著血光,三閭大夫印的虎鈕雙目泛著微弱紅光。
眾生的苦難在這一刻具現化了,他回憶著課上學的戰國歷史。
他想起江陵楚墓出土的殉葬女尸,腕骨皆斷,口中塞著玉琀——那是被獻給河伯的'玉人'。
包山楚簡記載的'人牲市價':雙目完好的戰俘值三斛粟,刖足者僅值半張破席。
被挖去雙目,挖去膝蓋骨當乞丐兒的男兒,戰敗的屠城,茍延殘喘著的百姓。
那些所謂雄國,無不是累累白骨筑成的城墻,底層人民連年重稅,百姓拿女兒換粥,省吃儉用養大了的兒子卻被服了徭役,然后死在大興土木的地基里,泥土將他掩埋,靈魂永世沉淪…
那位將信念貫徹如一的獻玉之人,不過是二字一人,不過棋盤一塵。
秦閑緊緊攢著雙拳,眼眶泛紅,他一拳重重的擊打在腳下的紅巖之上。
“真的沒法改變嗎,為什么這么蠢?!”
他翻越著那本爺爺給他的祖訓,名為何早已看不清了。
“續刻?!到底怎么樣才能續刻?歷史的遺憾一定沒法彌補嗎,那到底何為續刻?!”
秦閑捧起項鏈,項鏈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又微微泛起光芒,可是項鏈那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再也沒人可以回應他的怒吼。
項鏈的光芒照耀在秦閑的手心,也照亮了那本古樸祖訓,一瞬間,古樸的玉簡猛地振動起來,其上慢慢浮現出一副星圖。
星圖藍光大亮,似是蝴蝶飛舞,慢慢離開了竹簡,徒然加速,狠狠的撞進了秦閑的眉心…
一瞬間,秦閑仿佛置身星河之中,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細看之下卻沒有雙足。
“卞和!”
神秘古樸的歌謠從遠處傳來,高亢的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嘹亮的唱著《楚風·招魂》的片段。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隨著名歌聲調越發高亢詭異,一段記憶猛地涌入秦閑的腦海。
“這是?玉魂重續之法?引八百楚巫的怨氣重現過去?!”
“你說歷史改不得?“他對著山風嘶吼,攥緊從卞和墓挖出的殘破草鞋,“那我便用八百楚巫的怨氣,重寫這章華臺!“
秦閑對著山風嘶吼,眼神中強烈的不甘涌出心底。
高亢的名歌漸漸進入尾聲。
“刖者三獻,魂歸玉魄;以心血飼,可逆陰陽。”
…
武江市監獄無風,但干枯的落葉還是漂染落下。
秦閑來此是為了找一個人,那位他當年在武大時的導師。
十年前導師林東越因走私一批不知道哪里尋來的文物被海關發現,從此鋃鐺入獄。
秦閑來此的目的很明確,祖訓竹簡中顯示的改變過去的方法,需要一些文物擺出一道名為九宮血陣的祭祀之陣,才能實現時空遷越。
秦閑走進監獄,向獄警說明了來意,很快,便見到了林東越。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人,他不過四十多歲,那滿頭白發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林東越的眼皮耷拉著,很明顯看得出滄桑和憔悴,面無血色,骨瘦如柴。
“老師,是我。”
“你?你是…你是誰?”
“秦閑,你一年前的學生。”
秦閑望著眼前的中年人,眉頭皺起,才過了一年而已,連之前朝夕相處四年多的學生都不認識了嗎?
秦閑面露不解,又開口說道:“老師,身體還好嗎?”
“是你!我想起來了,你是那…那人的后代!”
林東越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低沉的眸子猛地亮起,面露驚恐,好像眼前的秦閑并不是他的學生,而是一頭吃人的猛獸。
秦閑更加疑惑了,林東越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又是誰的后代?
就在秦閑想要一問到底的時候,林東越又瞬間恢復了先前的神態,神志不清,無論秦閑問什么都答非所問。
“老師,我要救一個人,我想知道怎么樣獲得一些東西…一些你最擅長弄的東西”
秦閑死死盯著林東越的眼睛,希望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絲波動,可惜,他失望了,林東越的眼神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好吧,老師,好好休息,我以后還會來看你的。”
秦閑已經對眼前這個昔日的老師,也是以前的文物走私犯徹底失望了。其實準備離開…
就在秦閑轉身的一剎那,林東越的頭猛然抬起,嘴角勾起,詭異的微笑在他臉上浮現。
他盯著秦閑的背影緩緩報出了一串數字。
“這是我以前的線人,現在應該也金盆洗手了,你可以找他試試…”
秦閑聽聞,迅速轉頭,看著林東越低下的頭沉默了好一會,最終轉身離去。
————
月色朦朧,江鈴馬山在月光下泛起朦朧的白霧,遠看仿佛鬼影搖擺。
秦閑趴在濕冷的洞穴中,正是他江鈴馬山開辟的盜洞。
隨著慢慢挖掘,很快秦閑便打通了線人口中一處楚人的墓室。
秦閑如飛燕般輕輕落下,打量著這片空曠的墓室。
手中礦燈掃過墓壁的彩繪:九頭鳳鳥銜玉圖,正是《楚辭·天問》“雄虺九首“的變體。
洛陽鏟帶回的朱砂土顯示,這是座未遭盜掘的戰國玉尹墓。
墓室中央,放著一座棺材,棺材的東南角擺著一座青銅之爵。
“應該就是這個了。”秦閑慢慢走向那青銅爵,眼神堅毅不可動搖。
“小子,別碰東南角的鎮墓獸!“耳機里傳來線人的急呼。
“什么?鎮墓獸?!在哪里?”
可惜,為時已晚,秦閑的指尖已觸到青銅爵的獸面紋——剎那間,無數玉匠冤魂的哀嚎涌入腦海。
墓頂突然塌陷,月光透過裂隙照亮爵內銘文:“刖三獻,玉魄醒。“他咬牙扯斷纏在爵足的楚式絲絳(江陵馬山楚墓織物紋樣),在塌方前滾入暗河。
暗河波濤,絲毫不遜色地面上的大江大河,暗流涌動,暗礁沉浮,秦閑一路時不時撞在暗礁上,引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衣服被掛的破爛不堪,但懷中的器物卻沒有一點破損。
不知過了多久,秦閑總算順著暗河瀑布沖出了山體,落在山外河中,秦閑咬著牙,艱難的爬上岸邊。
他大口喘氣,打量著懷中器具,那是一尊爵,看花紋正是那座楚式青銅爵。
剛剛的經歷不可謂不驚險,玉匠哀嚎之聲仿佛還在腦中回旋,秦閑搖了搖腦袋,起身顫顫巍巍的向遠處走去。
如此九宮之陣的第一物,楚式青銅爵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