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波魚穿過層疊的云絮時,星髓弦突然泛起濕潤的光澤。前方的星球被乳白色的霧氣包裹,霧氣中不斷滴落著透明的雨珠,雨珠墜落時并非直線下落,而是在空中劃出彎彎曲曲的軌跡,像有人用無形的筆在書寫。
“那些雨珠里有字!”兔子光團扒著音波魚的鰭尖,耳朵被飛濺的雨霧打濕,“快看那個大的!像‘家’字的形狀!”
他們降落在片柔軟的苔蘚地上,雨滴落在苔蘚上,竟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書頁翻動的響動。抬頭望去,天空的霧氣正在凝結(jié)成巨大的文字云——“風在說告別”“石頭記得花開”“沉默是未說的晚安”,這些文字被雨水沖刷后,化作更細小的雨珠,每個雨珠里都藏著一句完整的詩。
“這里是‘詩雨城’。”一個披著蓑衣的身影從霧中走出,她的頭發(fā)是流動的雨絲,腳下的草鞋踩過地面時,會留下帶著墨香的腳印,“我是雨詩守護者阿霧。”她抬手接住一顆雨珠,雨珠在她掌心展開成片透明的紙,上面寫著:“星軌是宇宙的韻腳”。
阿霧的眉頭輕輕蹙起,雨絲般的頭發(fā)泛起灰色:“可我們的‘詩心泉’快干涸了。”她指向城市中心的噴泉,那里本該噴出流淌著詩句的泉水,此刻卻只涌出渾濁的泥水,泥水落地后化作破碎的文字,連不成完整的句子,“三天前,泉眼里的‘靈感結(jié)晶’突然失去光澤,雨珠里的詩句開始變得生硬,再這樣下去,云霧星會變成顆不會思考的石頭。”
孩子們湊近詩心泉,發(fā)現(xiàn)泉眼周圍的巖石上刻滿了模糊的詩句,有些字跡被刻意劃掉,露出底下新刻的、帶著功利氣息的短句:“如何快速寫出熱門詩”“流量詩句速成公式”“押韻技巧一百條”。這些新刻的文字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像在擠壓著古老詩句的空間。
“是‘功利墨’。”守歌人的聲音帶著嘆息,“由‘為了目的而創(chuàng)作’的情緒凝結(jié)而成。當文字不再為心聲服務,當詩句變成博取認可的工具,靈感就會被這種墨水污染,變得空洞而僵硬。”
阿霧的聲音帶著失落:“我們開始只追求押韻和點贊,忘了為什么要寫詩。有個孩子為了讓雨珠里的詩被更多人看到,把‘媽媽的皺紋’改成了‘月亮的裂痕’,因為長老說后者更‘有流量’。”她指著泉眼深處,“靈感結(jié)晶在發(fā)抖,它不喜歡這些被修改的句子。”
小男孩的笛子突然響起,星髓弦的光芒照進泉眼,映出些破碎的畫面:有個老農(nóng)在田埂上念著自編的打油詩,稻穗在風中為他伴奏;有個盲眼女孩用手指觸摸樹皮,把感受到的紋路說成“樹在寫日記”;有對戀人在星空下說的悄悄話,被路過的雨珠偷偷記了下來。
“這些才是靈感喜歡的句子。”小男孩輕聲說,“它們不工整,卻帶著溫度。”
少女的藍銀草順著泉眼蔓延,金色紋路纏繞上那些被劃掉的古老詩句。當紋路與字跡接觸時,被劃掉的部分竟重新亮起,與新刻的功利文字產(chǎn)生對抗,渾濁的泥水泛起了一絲清澈。
“需要‘初心之語’。”阿螺展開長袍樂譜,上面自動浮現(xiàn)出云霧星最古老的詩句,“靈感結(jié)晶需要知道,還有人在為心聲而寫,不是為了流量或認可。”
兔子光團突然跳進泉眼旁邊的泥水里,它用爪子在泥地上寫字——不是工整的詩句,只是歪歪扭扭的符號:一個圈代表月亮,三條線代表風,還有個毛茸茸的爪印代表自己。奇怪的是,當這些符號被雨水打濕后,竟化作一句可愛的詩:“月亮滾成球,風在追尾巴,我把影子踩成了花。”
雨珠們似乎很喜歡這句詩,紛紛聚集在爪印上方,將詩句傳遍了整個詩雨城。有個背著書包的小霧靈看到這句詩,突然紅了眼眶,她從口袋里掏出片枯葉,葉子上用雨珠寫著:“媽媽的皺紋里,藏著給我的糖”——正是她之前被要求修改的句子。
“我還是喜歡這句。”小霧靈把枯葉放進泉眼,枯葉接觸到泥水的瞬間,竟開出朵白色的花,花瓣上寫滿了類似的初心詩句,“長老說不好,可這是我真的想對媽媽說的。”
越來越多的霧靈趕來,他們帶來自己最真誠的句子:有鐵匠寫的“錘子敲出的火花,是鐵在唱歌”,有漁民念的“漁網(wǎng)網(wǎng)住的月光,比魚更珍貴”,甚至有個機器人霧靈,用齒輪的轉(zhuǎn)動聲編了句:“我的螺絲松了,像想念你的心”。
這些句子落入泉眼,渾濁的泥水徹底變得清澈,靈感結(jié)晶重新煥發(fā)出溫潤的光澤,噴出的泉水里流淌著嶄新的詩句。天空的雨珠不再生硬,寫出的詩帶著鮮活的氣息:“音波魚的鰭,是劃向星軌的筆”“藍銀草的紋路,記著所有溫柔的秘密”“齒輪的卡頓里,藏著沒說出口的疼”……
阿霧的頭發(fā)重新變得晶瑩,她抬手接住一顆雨珠,雨珠里的詩句讓她笑出了聲:“原來最好的詩,從來不需要技巧,只需要‘我想說’。”
離開云霧星時,阿霧送給他們一瓶“靈感泉水”,說只要滴一滴在任何地方,就能聽見那里藏著的心聲。音波魚穿過雨幕時,雨珠們在他們身后組成句長長的詩:“他們帶著聲音旅行,像雨帶著詩,去每個需要被聽見的角落。”
小男孩低頭看著笛子,星髓弦上的詩句正在與其他星球的聲紋融合,形成段奇妙的韻律。他突然明白,無論是歌聲、笑聲、機械的轉(zhuǎn)動還是雨里的詩句,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都是生命在說“我在這里”。
“下一站去‘光影星’吧!”兔子光團舔了舔爪子上的雨水,“聽說那里的影子會跳舞,還會把心事編成皮影戲呢!”
音波魚擺尾時,雨珠在星軌上畫出串省略號,像首未完待續(xù)的詩,等著他們用新的旅程去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