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陰暗的書房內,林承岳雖然面無表情。
但是熟悉他的林霄知道,大哥只有在面對極為棘手的事時,才會有這個表情。
他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說來,最后道:“此人恐怕在流民出現之初,就潛伏在淮安城中?!?
“所圖,必然不小?!?
林承岳聽完,臉色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
問道:“他就是那個陳三?”
林霄有些詫異,大哥聲音隱隱有幾分顫抖,他竟然在害怕嗎?
“是,這件事恒遠也知道。”
林承岳一掌拍在椅背上,竟然將好好的梨花木椅子,拍的支零破碎。
“寧家,呵呵,做的好哇。”
他呼吸粗重,似乎在做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
林霄同樣神情嚴肅,道:“難道,是因為陳秋?”
林承岳緩緩點頭,“也只有他了。”
林霄聞言,頓時緊張起來。
“不能讓他們帶走陳秋,他是我林家崛起的希望,為今之計,只有提前成親,綁死陳秋?!?
林承岳慢慢圍著書桌轉圈,想著要不要放棄整個林家的基業,遠遁他鄉。
可是走了之后,又能到哪里去?
天下雖大,卻無立足之地。
難道林家只能一輩子困守淮安城,給人做狗不成?
他不甘心,又沒有破釜沉舟的魄力。
只好道:“先不急,先問清楚他的來意,你去維持好秩序,從現在開始,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主廳?!?
林霄無奈嘆息,心情沉重的離去了。
打發走兄弟,林承岳這才發現,放在桌上的卷軸。
好奇之下,打開一看。
只見龍飛鳳舞的大字,寫著一首詩。
他不禁輕輕念出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臉色驟變。
字是好字,詩是好詩。
可這意境,卻是鋒芒畢露,殺氣騰騰。
他將字帖鋪在書桌上,眼神逐漸冰冷。
你既然苦苦相逼,那就魚死網破。
真以為我林家沒有血性嗎?
他收拾好心情,回到主廳。
見賓客已經來齊了。
除陳秋以外,賓客一共也才三位。
地主劉家的大公子,劉耀祖。
船隊賈家的家主,賈大富。
最后一位,乃是三興武館的館主,彰泰。
見到林承岳,紛紛上前見禮,林承岳一一答復。
虛指陳秋,主動介紹道:“這位是淮江府寧家的四公子,寧立恒?!?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小子年紀輕輕,竟然能坐主賓位。
賈大富笑著上前,恭維道:“原來是寧公子當面,老朽賈大富,有禮了。”
陳秋扮演一個高傲的世家公子,聞言只是敷衍的拱拱手,一句話都不說。
把賈大富的面子,狠狠踩在了地上。
劉耀祖面露不虞,暗道:這人不過仗著家世,目中無人至此。世家高門,家教如此不堪,可笑。
他今年大概二十三四,英氣勃發,雖然掛著三分笑意,卻掩不住心中的傲氣。
賈大富卻唾面自干,賠笑兩聲,道:“是老朽唐突了,寧公子莫罪?!?
他人老成精,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笑吟吟的退下。
劉耀祖卻上前幾步,質問道:“長輩主動問候,你就是這么回復的,你寧家的禮教呢?”
陳秋瞥了他一眼,罵道:“滾?!?
“你……”劉耀祖明顯動怒了。
在淮安城,誰敢不給他劉家面子,哪怕是城主,和他說話也客客氣氣。
如今一個乞丐,竟然敢對他如此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沒有禮貌?!?
灰溜溜的坐了回去。
彰泰倒是鎮靜自若,他頭發花白,身形佝僂,一個人在角落里,自斟自飲,頗為逍遙。
廳中氣氛有些沉悶,本來是壽宴的大喜日子,搞得跟追悼會一樣。
此時,一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響起。
一個略顯活潑的少女擁著一位衣裳華貴的美婦進來。
那婦人穿著正紅色織金云紋翟衣,佩金戴玉,一坐到林承岳身邊,就將頭上的珠冠取下。
埋怨道:“這一身衣服麻煩死了,反正老太爺也不出面,這壽宴為何還年年辦,我看取消算了?!?
林承岳此刻心事重重,只說道:“夫人受苦了?!?
見他興致不高,那婦人也沒有多說。
身邊的少女樂滋滋道:“娘,你給我挪一點,我沒地方坐?!?
那婦人便去擠林承岳,“沒看到,往邊上挪挪?!?
林承岳沒好氣的掃了一眼少女,“去自己的座位?!?
少女悶悶不樂的走到左側的第三個小桌,嘀咕道:“一個人坐多沒意思?!?
劉耀祖連忙上前獻殷勤,道:“林妹妹,要不我陪你解悶。”
“才不要你,我寧愿悶著?!彼劬σ粧?,忽然看到陳秋。
壽宴年年辦,會請什么人,她早就清楚。
忽然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頓時來了興趣。
便問道:“喂,你是誰?。课乙郧霸趺礇]見過?”
陳秋不搭理她。
原本看到那貴婦的時候,他還有些驚訝,這不是當日縱馬闖城門的女匪嗎?
沒想到竟然是林承岳的妻子。
至于那少女,他也是印象深刻,林家二小姐,林姿。
這個女人也有些麻煩,還是少招惹為妙。
只是他不想找麻煩,麻煩卻找上了他。
林姿見他不回答,反而走過來,拍著他的桌子。
“喂,你是聾子嗎?我和你說話呢?!?
眾人紛紛望向兩人,氣氛頓時有些微妙。
林家二小姐,對上寧府四公子,不知會如何收場。
劉耀祖已經做好準備,等林妹妹受了委屈,自己一定要上前,好好安慰一番。
林夫人則是悄悄用胳膊肘搗林承岳,“這少年郎是誰,不會又是你從哪里領回來的女婿吧?”
陳秋則是微微嘆氣,繼續保持高冷人設,道:“走開。”
林姿一聽,頓時呆立當場。
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暗道:是他,他怎么來了?
我我我……我該怎么辦?
林夫人也是面露不悅,輕聲道:“你要是認這個小子做女婿,我當場死給你看?!?
劉耀祖見此情景,立刻跳出來,大聲道:“寧公子,你好生無禮?!?
他上前虛攬林姿肩頭,道:“林妹妹,別和他一般見識,劉大哥陪你?!?
林姿突然驚醒,一把推開劉耀祖,焦急解釋,“我和他沒關系?!?
她臉色通紅,語無倫次,道:“我姐以前有婚約,后來取消了……不是,現在又有了,不過我一直沒婚約。”
他說完,不禁捂住臉,感覺丟死人了。
林姿,你這個笨丫頭,你在說什么呀。
意識到自己鬧出了笑話,她快步跑回自己座位上,把頭埋在桌子底下,裝鴕鳥。
這種表現,幾乎明擺著說,她心里有鬼。
一群人目光各樣,看了看林姿,又轉向陳秋。
尤其是劉耀祖,似乎想生吞活剝了他。
陳秋莫名其妙。
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沒做。
林夫人目光陰沉,見陳秋衣裳破爛,神情倨傲,心中十分不喜。
悄悄去掐林承岳的腰。
“姓林的,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林承岳道:“他是淮江府寧家的四公子,寧立恒。”
林夫人一愣,仔細盯著陳秋。
見他年紀不大,卻氣度如淵,坐在那里,腰背筆直,神情自若。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果然一表人才。
不禁欣慰點頭,道:“他和姿兒一般大,倒是般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