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霧漫過淮河河面,船市罷市,聚集而來的客人逐漸散去。
最后一縷霞光收斂,五艘三十六丈大船沉入夜色。
船樓飛檐下懸著的銅鈴突然輕響,驚起三兩寒鴉。
一個黑影輕飄飄的繞過重重守衛,潛入船艙內部,來到一處房門前。
鐵山輕輕打了個哈欠,對這次的任務極為不滿。
好不容易抓到林家二小姐,不拿去做交易。
非要自己把他護送上船,再暗殺掉,真是多此一舉。
據劉強的情報,是一個白胡子老頭買走了白熊,說是要殺熊取膽。
要說不說,這是好事。
讓那老頭結果了那林家小妞,也省了自己跑一趟。
罷了,這次任務結束,回去好好好休息一下。
總感覺這幾天睡眠不好,需要多睡覺,補充精神。
見四下無人,他輕輕撬開房門,如一道青煙,溜了進去。
側耳細聽,床上有輕微的鼾聲,應該是那白胡子老頭。
吹亮火折子,就著昏暗的火光,果然發現角落里有一個鐵籠。
鐵山暗道:林小姐,要怪就怪你生在林家,今日下了地府,可別找我鐵山索命。
他慢慢靠近,正要一掌斃了白熊,卻發現,那鐵籠里,空空如也。
這……不好,中計了。
剛要轉身,身后就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好似春風吹拂。
“這便走了嗎?不多留一會兒?”
鐵山身體僵硬,他竟然完全感知不到身后有人。
這是高手。
他立刻認慫,道:“這位前輩,在下無意冒犯,還請前輩高抬貴手。”
“小生若不愿意呢?”那個聲音悠悠說道。
鐵山額頭冒汗,道:“我乃白蓮教蓮子,前輩也不想和白蓮教結仇吧。”
“還真是白蓮教,”那個聲音有些意外,“你若是蓮葉使,小生還懼你三分。”
“只是蓮子,你今天走不出這扇門。”
“前輩當真要趕盡殺絕?”
鐵山拳頭捏的咯咯響,身體緊繃,似乎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小生若非要趕盡殺絕,你欲何為?”
鐵山心一橫,“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
他快速往地板上一跪,五體投地,用惡狠狠的語氣哀求道:“前輩饒命。”
那人似乎被他的騷操作震驚了。
許久之后,才悠悠一嘆,“你倒是……很識時務。”
“前輩謬贊了,小的白蓮教蓮子鐵山,不知前輩高姓大名。”
“問小生姓名,那你可要聽好了。”
屋內燭光點燃,一名白衣書生蓋起火折子,灑脫賦詩。
“醉里挑燈看經年,江湖夜雨落樽前。”
“孤舟一葉秋風勁,書生意氣劍橫天。”
鐵山聽的一臉懵逼,這是什么意思,嘲諷我沒文化嗎?
見他呆呆的不說話,書生有點索然無味。
嘆息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沒聽過小生的名號。”
“你聽好了,狂劍山莊,書生意氣劍,寧墨白。”
鐵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狂劍山莊?
我何德何能,招惹了這群大佬。
他更加恭敬,“我似乎沒有得罪過前輩。”
“小生不是來找你的,”寧墨白說道。
鐵山心中一喜。
只聽對方繼續說道:“小生找明是非。”
……
另一間客房,邢三通守在門外,陳秋掌燈,白頭翁就著燈光,一點一點剝開熊皮,露出里面一名嬌俏少女。
少女雙眼迷蒙,似乎不太清醒。
身上沾滿了奇怪的白色液體,浸濕了衣裳。
黏在身上,勾勒出平平無奇的身材。
“呼~”白頭翁松了一口氣,有些疲憊道:“幸不辱命。”
陳秋立刻奉上馬屁,“不愧是白前輩,這種歹毒的獸衣之法都能破解。”
“晚輩佩服佩服。”
白頭翁笑了兩聲,道:“別貧嘴了,趕緊把她放進浴桶里,把這身上的藥液洗掉,再給她換身衣裳。”
“好,”陳秋抱起少女,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我給她換衣裳?”
“廢話,難不成老朽來做?”
“也不是不行。”
“老朽今年六十三,晚節還要不要了?”
“我也有節啊,”陳秋叫道。
白頭翁露出我懂的表情,道:“少年慕艾,要抓住機會。”
陳秋頭大,“你說的都什么跟什么?”
白頭翁道,“你冒著生命危險救她,還說不是喜歡?”
少年人,花開堪折直須折,珍惜眼前人啊。
他徑直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動作麻利點,藥液凝固,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陳秋無能嘆氣。
他只是為了彌補當日的過錯才決定救人,和其他的可沒關系。
拴上房門,將黏糊糊的林二小姐抱進木桶中。
清洗藥液,脫掉舊衣裳,擦干,再換上新衣裳。
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嗯。
對方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哼哼唧唧,不可描述。
天可憐見,他上輩子母胎solo至今,連女孩子手都沒牽過。
今天突然這么刺激,心臟有點受不了。
做完這一切,他才逃似的出了房門。
白頭翁在門外閉目養神,見他出來,十分詫異。
“這么快?”
邢三通在旁邊調笑,“身體太虛。”
白頭翁道:“要補。”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陳秋對兩人翻了個白眼,說道:“現在還是想想,怎么把她送回去吧。”
“那碼頭都是白蓮教的人,恐怕附近都有他們的探子。”
白頭翁道:“這有什么,辦法不都是現成的嗎?”
陳秋見他指著自己,恍然大悟:“背簍。”
他那背簍,半頭野豬都裝得下,裝一個十四五歲,平平無奇的少女,又算得了什么。
陳秋佩服不已,“不愧是白前輩,老江湖。”
他當即把人裝好,又在上面蓋了兩層黑布。
這才背上,對白頭翁一禮。
“今日真是多虧了白前輩。”
要不是白頭翁買走白熊,他和邢三通兩人,真的不太好出面。
“無妨,”白頭翁心情不錯,“老朽就不和你們一起了,一路珍重。”
邢三通也說道:“我在那書生面前露了臉,得等明天再走。”
陳秋心情復雜。
他想救人,結果連累了邢三通和白頭翁,自己躲在幕后,連面都不露。
心中愧疚,與兩人一一道別。
邢三通豪爽的擺擺手,“這算什么,無需在意。”
白頭翁倒是細細叮囑,道:
“你血氣方剛,記得遇事莫要強出頭,不要走我的老路。”
“做散人沒有出路,還是要加入大門派。”
“天華府泰岳劍門,行事正派,你若有機會,可以去試試。”
……
陳秋聽的一愣一愣的,心中十分古怪。
白前輩,我和你才相識半天吧。
為何,像認識十幾年似的。
走到艙門前,他忍不住回首望去。
狹長的通道盡頭,須發盡白的老者,默默張望。
仿佛在告別過去的自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誰又不曾年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