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縣城,依淮河而建,北高南低。
站在城墻上,舉目眺望,整個縣城布局,清晰可見。
南側地勢低洼,是一片低矮棚區,俯視過去,好似一塊皮蘚。
東西兩側,多為瓦屋面,房子規劃整齊,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北側則是大片的園林,坐落著各種造型不一的大型建筑,猶如畫中仙境。
貧富差距,可謂是一目了然。
林恒遠走在前面,腳步踏的格外用力,似乎要將城墻踩塌一樣。
陳秋默默跟在他身后,什么話也不敢說,不敢問。
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老老實實的好。
下了甕城,轉過街角,進入大道,濃郁的生活氣,撲面而來。
青石鋪就的街道,兩側支起連綿竹棚,販夫走卒,市井小民,在街上川流不息。
如今快到正午,竹棚下霧氣蒸騰,傳來陣陣香味。
沿街叫喊聲,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華的市井畫卷。
陳秋有些恍惚,他剛從外面那慘烈的戰場過來。
幾千流民,為了一口吃的,命喪當場。
鮮血匯聚成溪流。
城墻里面,卻是如此祥和,仿佛剛才那些,都是幻覺。
一墻之隔,差距猶如云泥之別。
他默不作聲的跟在后面,思考著該如何調查陳三的下落。
通過陳四的口述,他推測出帶走陳三的人,很有權勢。
在淮安城,有如此權勢的不過三家。
城主林家、地主劉家、船隊賈家。
剛才城墻的守衛將軍叫林霄,城頭插著林字大旗。
輕易就能推斷出淮安城的勢力結構。
城主林家,掌控武力軍隊。
地主劉家,掌控土地產出。
船隊賈家,掌控對外經營。
三家各有側重。
因此,帶走陳三的必然是這三家,而且林家的嫌疑最大。
只是,該如何調查呢?
穿街過巷,兩人很快就來到三興武館前。
林恒遠悶聲道:“就是這里了,進去吧。”
他說著便掉頭離開,陳秋想搭話都沒機會。
此處離縣城主道不遠,周圍有不少食肆酒樓,看來這練武的,都很能吃。
武館入口十分氣派,五級青石階上矗立著丈二高的烏木門樓。
檐角飛挑似青龍出水,正中一個巨大牌匾,寫著“三興武館”。
正門兩側是石雕的睚眥,圍墻上刻著《武經章句》。
門外無人看守,陳秋喊了兩聲,無人回應,便推門朝里面張望。
見門后是一片十丈見方的練功場,各種石鎖刀槍,在廣場上一字排開。
可是空無一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進去,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大喝。
“呔,哪里來的小賊,敢在這里偷窺。”
陳秋轉身,見一群身穿短打的青年,簇擁著一位頗為俊朗的華服少年走了過來。
他連忙說道:“我是小灣村來的,找周唯儉,他在這里學武。”
那少年有些疑惑,問道:“周唯儉是誰,你們認識嗎?”
一群人紛紛搖頭。
突然一個說道:“哦,是他,周土狗。”
這三個字仿佛有魔力,立刻引來一陣哄笑。
那少年嘻嘻笑道:“這是個土包子,來找土狗,倒是絕配。”
又是一陣哄笑。
一個青年叫道:“你要找的人不在這里,快滾,別弄臟了我們武館大門。”
陳秋聽話的退開,問道:“不知道周唯儉在哪里?”
“周土狗除了怡香院,還能在哪里?”
一人出聲譏諷,又引來哄笑。
仿佛周唯儉的名字,就是開心果。
中間的華服少年,輕輕搖頭,道:“繁華迷人眼吶。”
他丟下陳秋,進了武館,其他人也有說有笑的跟上。
陳秋一頭霧水,隨后在路人古怪的眼神中,找到了怡香院。
這竟是一家青樓。
不等他進門,就被小廝攔住。
叱罵道:“哪里來的乞丐,滾滾滾,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陳秋看了眼身上破舊的衣裳,無奈的笑笑。
只認衣衫不認人,莫過于此。
就是現代,這種例子也層出不窮。
而且小廝沒看走眼,他的確不是來消費的。
他一把拉住小廝,說道:“你去找一下里面的周唯儉公子,告訴他,他大哥來信了,說不定還能弄點賞錢。”
小廝差點被他拉了個趔趄,不等發怒,聽到這話,頓時有些猶豫。
上下打量著陳秋,道:“你一個小乞丐,不會騙我吧?”
陳秋呵呵一笑,“我沒事騙你做甚,總之機會就在這里,要不要做,你自己想。”
“我若是說假的,你不過被罵一頓,若是真的,嘿嘿。”
小廝心動了,深深刮了眼陳秋,道:“諒你也不敢騙我。”
陳秋站在門外,默默等候。
不到一分鐘,一個身影便慌慌張張的從里面跑出來。
他穿著綢緞衣裳,披頭散發,光著腳,渾身都是酒氣。
眉眼之間,依稀和周唯勤有些相似。
一邊跑,一邊喊,“哪里呢,在哪里呢?”
見到陳秋,有些激動道:“是我哥讓你來的?”
陳秋問道:“周唯儉?”
“對,是我,錢呢?”
他伸出一雙白嫩嫩的手,找他討要。
一名衣裳華貴的白臉公子,向一名穿著破爛的乞丐討要錢財。
如此魔幻的一幕,就發生在陳秋眼前。
他按下怪異的心情,掏出懷中的家書。
“你哥給你的。”
周唯儉一把奪過,心急的拆開書信,掃了兩眼,再次望向他。
“我哥有給你錢吧,快給我。”
“沒有錢。”
周唯儉臉色一變,勉強牽扯出幾絲笑容。
“怎么會沒有錢,我哥每三個月都會給我寄來二十兩銀子,怎么會沒有。”
小灣村不過百戶,周存仁拼命搜刮,一年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
邢護衛一年供奉是六十兩,周唯儉一年要花八十兩,這加起來就是一百四十兩。
難怪周存仁摳門到那種程度,這是把全部身家都花在小兒子身上了。
可這個小兒子,又在做什么?
皮膚白皙,身上除了酒氣,還有一股胭脂香。
不知道的,甚至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若這人是自己兒子,他早就一拳打死了賬。
陳秋心中為那些村民不值,甚至為周存仁那個老混蛋不值。
“沒有錢,滾。”
說完轉身就走。
他還要去找陳三,信送過來,做做樣子也就好了。
如果別人問他為什么滯留在縣城,就說村里鬧土匪,不敢回去。
合情合理。
不料周唯儉一把拽住他,叫道:“不許走,把錢給我。”
“都說了,沒錢。”
“不可能,我哥每次送信,都會給我寄錢,”
周唯儉眼睛通紅,死死的盯著他。
“好哇,我知道了,是你小子。”
“你把我爹給我錢,都吃了回扣了吧。”
“敢偷我的錢,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