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刃挑燈影
- 燼雪關山令
- 不羨仙玲龍
- 2228字
- 2025-03-21 11:40:39
謝沉璧在悠悠龍涎香中緩緩蘇醒,意識逐漸從混沌中回籠。她只覺渾身綿軟無力,仿佛筋骨都被抽去,腕間卻傳來一陣奇異的震顫,如同一頭蟄伏的小獸在隱隱躁動。
入目是搖曳的琉璃燈影,光影在墻壁上詭譎地晃動,勾勒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氛圍。一個玄衣人正坐在她身側,手中執筆,專注地描摹著她頸側的毒紋。狼毫尖端凝著的,竟是一粒冰晶,幽藍剔透,散發著森冷的寒氣——正是謝家暗窖獨有的「雪里紅」劇毒。這種毒,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蛆,能在瞬間侵蝕人的五臟六腑,是謝家秘不外傳的致命殺器。
“枕雪閣的待客之道,是往救命恩人酒里下蠱?”謝沉璧的聲音冷若寒霜,帶著久病初愈的虛弱,卻不減分毫凌厲。她驟然出手,如閃電般扣住對方的命門,指尖觸到一處熟悉的銅錢疤,那觸感讓她的心臟猛地一縮。三年前寒潭遇險,冰棱如利刃般穿刺,陸珩為救她,后背被冰棱貫穿,留下的就是這樣一道銅錢大小的傷疤。
這一發現令她呼吸一滯,手上的勁道不自覺地松懈。玄衣人的面具應聲而裂,露出一張與陸珩有七分相似的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都如出一轍,唯獨眉間多了一粒殷紅的朱砂痣,宛如雪地里綻放的紅梅,為這張臉添了幾分神秘與妖冶。
“在下傅青崖。”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如古鐘長鳴,在靜謐的房間里回蕩。說罷,他鉗住謝沉璧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姑娘不妨摸摸,這里可會為你跳快半分?”謝沉璧的掌心下,是滾燙的肌膚,燙得她指尖一顫。那道本該屬于陸珩的箭痕胎記,此刻竟化作龍鱗紋路,蜿蜒至肋下,奇異的觸感讓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發顫。與此同時,她腕間的毒血突然在銀針上凝成「點絳唇」詞牌,筆畫纖細卻清晰,正是追殺者箭矢所刻的圖案。
更漏三響,那有節奏的滴答聲在寂靜夜里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鼓點。窗外傳來一陣玉磬敲擊的暗號,清脆的聲音如泉水叮咚,打破了室內的死寂。傅青崖反應極快,長臂一伸,攬著謝沉璧滾進溫泉池。“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緊接著七枚透骨釘“噗噗”釘入身后屏風,木屑飛濺。
謝沉璧的毒血迅速染紅池水,那殷紅的色彩在清澈的泉水中蔓延開來,如同一朵盛開的血蓮。奇異的是,池水中的波紋竟與《江海鹽圖》的漕運線重合,絲絲縷縷,分毫不差。追殺者破窗而入的剎那,勁風撲面而來,傅青崖猛地咬破她耳垂,低聲呢喃:“謝家的血,原是這樣用的。”那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幾分蠱惑,又透著無盡的神秘。
毒血混著溫泉水汽蒸騰而上,形成一片朦朧的霧靄。刺客們沖入房內,卻突然捂住咽喉,痛苦地跪倒在地,臉上滿是驚恐與絕望。謝沉璧定睛看去,只見他們腕間的刺青,與陸珩抄家那日帶的親兵如出一轍,皆是一條扭曲的蛇形,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傅青崖身形如電,劍鋒劃過最后一人眉心,一道血痕瞬間浮現,他順勢挑出半枚青銅虎符,冷笑道:“東宮舊物,倒配得上謝姑娘的胭脂血。”那虎符上刻著古老的花紋,散發著陳舊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風云變幻。
子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一場盛大而瘋狂的鼓樂。謝沉璧在密室中翻箱倒柜,終于找出一個染血的襁褓,布料陳舊,血跡已經干涸,變成了暗褐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傅青崖推門而入時,她正將火折子按向繡著「癸酉年冬」的緞面,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二十年前東宮大火,燒死的真是嫡皇孫?”
火苗剛一觸及襁褓,突然轉為詭異的綠色,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襁褓上漸漸顯出一幅刺青圖,線條繁復,神秘莫測。謝沉璧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將自己腕間的毒紋與之拼合,竟嚴絲合縫,形成一幅完整的龍脈走向圖。龍脈,那是關乎天下氣運的神秘脈絡,多少人為之瘋狂,為之廝殺。
“謝姑娘可知……”傅青崖的玄鐵護甲輕輕刮過她鎖骨,冰冷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顫,“陸珩后頸也藏著半幅這樣的圖?”說罷,他突然扯開衣襟,后背赫然是謝沉璧幼弟的抓周畫,墨跡斑駁,其間夾雜著父親獨有的密語符號。那些符號,如同一把把神秘的鑰匙,或許能解開謝家塵封已久的秘密。
五更梆子聲驟然響起,驚飛了棲息的鳥兒,它們撲騰著翅膀,在夜空中慌亂逃竄。地窖突然塌陷,地面如被巨手撕裂,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謝沉璧墜落的瞬間,本能地抓住傅青崖的佛珠,那十八顆沉香木珠在她的拉扯下迸裂,露出藏于墻中的百具嬰孩骸骨。每具骸骨的心口都釘著「點絳唇」箭矢,箭頭寒光閃爍,在昏暗的地窖中散發著森冷的氣息,仿佛無數雙怨毒的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這才是真正的聘禮。”傅青崖在尸骸堆里舉起半塊玉玨,與她嫁妝里的那半塊嚴絲合扣,“陸珩滅你滿門,原是為湊齊這把鑰匙。”玉玨上刻著古老的紋路,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毒血滴落在玉玨上,瞬間灼出青煙,謝沉璧湊近看去,看清浮現的小篆——「寧海謝氏,永鎮山河」。她猛然想起及笄那日,父親將毒藥涂在她唇上時的嘆息:「謝家的女兒,生來就是祭品」。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自己悲劇命運的根源。
暴雨如注,灌滿地窖,水位迅速上升。傅青崖的吻帶著血腥氣與熾熱的溫度壓下,他將她抵在刻滿箭痕的石壁上,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與執著:“現在信了?三年前寒潭那箭,本是要取我性命……”話未說完,暗處突現的冷箭如閃電般穿透傅青崖左肩,鮮血飛濺。謝沉璧的毒血濺上箭翎,顯出一個「蕭」字。追兵火把照亮地窖的剎那,昏黃的光線在水中折射,形成一道道詭異的光影,她看見陸珩站在尸骸盡頭,手中弓弦猶自震顫,眼中的復雜情緒如漩渦般翻涌。
傅青崖肩頭的血在水中緩緩凝成鳳形,與陸珩身上的胎記拼出完整的玉璽紋。玉璽,那是皇權的象征,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謝沉璧袖中滑出半截襁褓,內襯竟縫著東宮血書的殘頁——「雙生子殺父弒君,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