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

呂布和荀彧之間的氣氛，有些走歪了。

兩人的對話，逐漸變成了一場辯論會一般。

呂布道：“荀令君，此言差矣！吾曾聽相國說過，時年陛下令常侍小黃門作亂，以取禍敗，為負不小邪？”

“天下大亂之時，更不可使庸人上位！”

“此事倒是不怪相國！”

董卓要是知道呂布這么為自己說話，想來也是要感動一番的。

然眼下荀彧聽著聽著，倒是品出些味來了。

這呂布…莫不是當真覺得董卓是大漢忠良，這才一心一意，跟隨其左右？

心頭又有些不可置信，便又問：“那為何要殺害太后？”

呂布準備充分，當即道：“太后教無母儀，統(tǒng)政荒亂，不可留。”

荀彧對這點倒是不反駁，何太后在后期確實摻和在外戚之爭中。

只道：“太后雖有不是，也罪不至死。”

呂布卻道：“不殺如何能行？太后，少帝，母子同心，被罷黜天子，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不殺，則日后朝廷動蕩！”

“太師此舉，雖背負罵名，然只要能度過天子年幼之時，天下即可太平！”

“然關(guān)東諸侯，不愿見太師立下此等功勛，這才使天下大亂！”

荀彧聽懂了，原來呂布是這般想的。

覺得天子成長之后，天下便能穩(wěn)固。

而自己這些人…在呂布眼里，真就是反賊！

荀彧意識到這些之后，一時有些心頭過于復雜。

難道…

呂布真就是一心為了大漢，只是方法論上…出了一些問題？

一時心思復雜，不能言語。

呂布卻渾然不覺，只接著道：“文若先生，若尚念漢室，當早日迷圖知返啊！”

荀彧雖然心頭復雜，卻也不是被呂布三言兩語就能給說服了的。

卻道：“溫侯反復無常，也是為此？”

“砰！”

這話說完，侯成真忍不住了。

你說相國倒是罷了，呂布壓著侯成也不能當真動手。

你這在自己面前說呂布反復無常，這能行嗎？

當即侯成大怒，拍案而起，抽劍而出，要殺荀彧。

荀彧卻視若無睹，只是直勾勾瞧著呂布。

呂布卻不解釋，反而問道：“荀令君…今日朝廷，你且認為是各有政見是好，還是有一人能一言九鼎為好？”

荀彧聞言一愣，心下一品，再問道：“溫侯且以為如何？”

呂布苦笑：“世人皆道我呂布反復無常，卻不知心存漢室。”

“時年…丁原與董卓相爭于朝堂之中，兩方儼然必有一爭之勢。”

“誰勝，誰敗，必有大亂。”

“洛陽之地，只怕要毀于一旦！”

“我呂布…為朝廷做出選擇而已！”

呂布說著站起，環(huán)視眾人一圈，又看向荀彧道：“縱使背負一個反復小人之名，又能如何？”

“難不成只當仁德之人，便能匡扶漢室？”

面對呂布質(zhì)問，荀彧心頭一震。

他素知呂布勇武蓋世，卻從未想過此人竟有如此執(zhí)念。

“可你的手段…”半晌，荀彧搖頭，“投靠一方又叛一方，殺戮過重，如何能稱忠義？”

呂布沉默片刻，想起了荀彧自己本來的結(jié)局！

忽而仰天大笑：“荀文若！你輔佐曹操，難道就光明磊落？他日后定然權(quán)勢滔天，與相國何異？你今日輔佐曹操，卻不知也是輔佐另外一個相國而已！”

荀彧如遭雷擊，后退半步。

心里極為吃驚…呂布能說出這般話來。

呂布逼近一步，聲音低沉：“我知你心中仍有漢室，若你愿助我，我可保天子重掌大權(quán)！”

夜風驟起，松濤如怒。

荀彧閉目良久，終于嘆息：“奉先，你的心或許不壞，但你的路…走錯了。”

呂布目光一黯，隨即冷笑：“錯？這亂世之中，誰的路是對的？曹操？袁紹？還是那些滿口仁義，卻坐視漢室傾頹的所謂名士？”

荀彧無言以對。

良久，呂布轉(zhuǎn)身，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荀文若，終有一日，你會明白，在這世上，有些人必須用刀劍說話。”

說著…也道：“看來今日是不好說服荀令君了，既然如此…我可送令君回去。”

“只是莫再留著這兗州了…再上了戰(zhàn)場，我可不能留情了。”

宴會結(jié)束，荀彧獨立風中，手中拳頭緊緊握著。

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未真正看清過呂布。

這個被世人唾罵的“反復小人”，骨子里竟比自己更純粹。

…

本來按理來說，荀彧看過了呂布之后，就應(yīng)該回去了。

事實上本來他也是這么打算的。

可第二日…宋憲的前來，卻讓計劃有變了。

…

卻說荀彧這日正要離去。

濮陽城前。

殘陽如血，將城郭染成一片赤色。

秋風卷著枯葉掠過官道，荀彧的青衫在風中微微擺動。

他望著眼前這座曾誓死堅守的城池，輕輕嘆了口氣。

“文若，當真要走？”

陳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荀彧回頭，見這位昔日同僚立于城門陰影處，素白的衣袍上沾著灰塵，眼中卻仍帶著灼人的銳利。

“此地不可留，自然要走”荀彧低聲道。

陳宮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去哪？曹操處？”

見荀彧沉默，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曹孟德是什么濟世之才？不過是個比董卓更狡詐的梟雄！”

荀彧掙開他的手，眉頭微皺：“公臺言重了…明公只是做錯了一些事，殺了邊讓，與董卓罪責，不可相比。”

“真是個笑話！”陳宮厲聲打斷，“他今日能殺邊讓，明日就能對天子揮刀！”

“只是眼下…他不到那位子上而已！”

荀彧聽著又悶了悶，終究搖頭道：“彧…自有考量。“

陳宮突然大笑，笑聲中卻帶著凄涼：“好一個荀文若！聰明一世，卻要自尋死路！”

他退后兩步，袖袍一揮：“他日你若死在曹操手中，莫怪我未提醒！”

這是最后威脅了！

荀彧卻深深一揖，轉(zhuǎn)身登車。

陳宮見他離去，只也無可奈何，搖頭要走。

忽然…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卻見一將，飛馳而來，嘴里急切呼道：“長安急報！長安急報！”

“匈奴左賢王率兩萬騎突襲三輔，已至渭水北岸！相國命將軍即刻率軍回援！”

這一將來的好生突然，叫荀彧與陳宮皆是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