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城中的霧氣還未散盡。

邊讓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從榻上爬起來，喉嚨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昨夜胡思亂想之下，不知不覺竟到三更天才睡。

他瞇起眼睛看向窗外——那輪殘月還掛在天邊，離日出至少還有一個時辰。

“夫君再睡會兒吧。”邊上夫人輕聲勸道，手指溫柔地按在他的太陽穴上。

邊讓擺擺手，絲綢寢衣滑過皮膚帶來一絲涼意：“不必了，今日還有要事，你去準備些醒酒湯來。”

他趿拉著布鞋走到窗前，推開雕花窗欞。

晨風帶著露水的濕潤撲面而來，稍稍沖淡了宿醉的眩暈。

府邸內一片寂靜，只有廚房方向隱約傳來早起的仆役生火的聲響。

邊讓捋了捋胡須，恢復了一些狀態，嘴角浮現一絲傲然的笑意。

作為兗州名士之首，他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中原士林風向。

昨夜席間，眾人對曹操“截糧”的行徑憤慨不已，他即興所作的那篇賦，更是引得滿座擊節稱贊。

正有些得意時候，忽然卻聽得一陣慌張的聲音。

“先生！不好了！”管家慌慌張張沖進內院，連禮數都顧不上了，“外面...外面全是兵！”

邊讓眉頭一皺：“什么兵？”

話音未落，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如悶雷般從府門外傳來，緊接著是金屬甲片碰撞的冰冷聲響。

邊讓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快步走向前院。

府門已被撞開，數十名黑甲士兵魚貫而入，迅速占據了庭院各個角落。

他們手中的環首刀在晨曦中泛著寒光，面無表情地將驚慌失措的仆役們驅趕到一處。

邊讓一眼認出這些士兵胸甲上烙著紋飾，這是曹操的親兵！

“爾等何人？膽敢擅闖朝廷命官府邸！”邊讓挺直腰板站在臺階上，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

黑甲士兵如潮水般分開，一名身著精鋼鎧甲的將領緩步走來。

他頭盔下的面容冷硬如鐵，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曹子和！”邊讓認出了這位曹操的堂弟，心頭掠過一絲不安，但很快被名士的傲氣壓下，“你帶兵夜闖私宅，是何道理？”

曹純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邊文禮，有人告你勾結外敵，意圖謀反。奉吾主之命，特來查抄。”

“荒謬！”邊讓怒極反笑，寬大的衣袖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我邊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生忠直，兗州誰人不知？曹操這是要誅殺名士嗎？”

曹純的眼神更冷了：“奉詔令討逆，豈容你污蔑？”

院中的仆役們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幾個年幼的婢女已經低聲啜泣起來。

邊讓的管家試圖上前理論，被一名士兵一槍桿打倒在地，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邊讓見狀，怒火中燒：“好一個‘奉詔令討逆’！曹操名為漢臣，實為漢賊！擅殺大臣，廢立自專，與國賊何異？”

“我昨日所作《討賊賦》想必已傳入他耳中，這才惱羞成怒，欲殺我以儆效尤！”

邊讓眼下還以為是昨日夜里之人有人出賣了他，哪里知道曹操早就要他性命了！

曹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想到邊讓會如此直白地挑釁，還搞了一個討賊賦出來。

不過這倒也好，如此一來，殺他就更是有理由了！

他緩緩抽出佩劍：“邊讓，你既已認罪，那就怪不得我了。”

一看曹純抽劍，邊讓知道今日那是兇多吉少了。

不過便是如此，邊讓也沒有半點求饒的意思！

“罪？”邊讓仰天大笑，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格外刺耳，“我邊讓上不愧天，下不怍地，何罪之有？倒是曹操，欺君罔上，殘害忠良，他日必遭天譴！”

曹純不再多言，劍鋒向前一指：“拿下反賊邊讓！反抗者，格殺勿論！”

黑甲士兵如餓虎撲食般沖上前來。

邊讓后退幾步，撞翻了身后的青銅燈架。

他從未想過曹操會如此狠辣，竟敢對名滿天下的士林領袖下手。

一名士兵粗暴地扭住他的手臂，鐵鉗般的手指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放開我！我乃兗州名士，爾等安敢...”邊讓的怒喝戛然而止，他看見曹純親自提著劍走向那群被圍住的仆役。

“曹子和！你要做什么？”邊讓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禍不及家人，這是自古的道理！”

曹純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謀反大罪，誅九族。”

劍光閃過，站在最前面的老管家無聲倒地。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鮮血很快染紅了庭院的青石板。

一名婢女試圖逃跑，被弓箭手一箭射穿后背，撲倒在邊讓腳邊，溫熱的血跡，卻讓邊讓哇涼哇涼的。

邊讓看的大罵：“曹純！你安敢！”

然曹純既然動手，哪里還有放下的道理。

說話之間，邊讓已被兩名甲士粗暴地按跪在庭院中央，他的發冠早已歪斜，一縷灰白鬢發垂落在額前，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然而，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刀，死死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曹純。

“曹子和！”邊讓嗓音嘶啞，卻仍帶著名士的傲氣，“你今日殺我，來日天下士人必唾罵曹操！他以為殺一個邊讓，就能堵住悠悠眾口？可笑！”

曹純面無表情，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劍鋒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芒，映照在邊讓憤怒的臉上。

“邊文禮，”曹純的聲音低沉而冷酷，“你恃才傲物，誹謗明公，煽動兗州士族，罪證確鑿。今日伏誅，乃天意也。”

邊讓聞言，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悲憤與不屑：“天意？曹操屠戮忠良，也配談天意？”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我邊讓一生清名，豈能死于爾等匹夫之手！”

話音未落，曹純的劍已如閃電般刺出！

“噗嗤——”

鋒利的劍刃瞬間貫穿邊讓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濺在曹純的鎧甲上，順著冰冷的鐵甲緩緩滴落。

邊讓的身體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但他仍死死盯著曹純，嘴唇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