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事情，終究只是一個插曲。

眼下重要的終究還是如何對付曹操。

得知與“泰山賊”聯系，呂布一面叫人繼續與臧霸等人溝通，一面打算攻打陳留。

只說是準備要打，卻終究只是準備而已。

為何？

還是賈詡說的…時機未到。

呂布雖然不知道怎么才是能到時機，但還是聽話的把大軍壓在中牟縣里，同時把糧草放在滎陽，由大將張遼把守。

如此…把自己當做一個牢牢的釘子，就釘在曹操的眼皮底下。

而呂布不打就看的架勢…讓曹操卻很是頭疼。

…

東郡。

曹操雖然從青州得勝歸來，收編了黃巾軍，但他的面色卻不大好。

“明公…呂布那廝，身后有能人指定。”

“今其在中牟縣扎根，有持久鏖戰之意。”

“然我軍中新編黃巾，尚不如其西涼、并州軍馬曉勇。”

“若強攻…只怕麻煩…”

想著荀彧給自己的提議，曹操心里正是一陣煩悶。

“主公，各世家代表已至前廳。”正想著呢，荀彧疾步而來，玄色官袍下擺沾著塵土。

他眼角新添的皺紋里嵌著連日奔波的疲憊。

“只是…許多人尚且未到。”荀彧說著，臉色也不大好。

荀彧苦笑：“邊讓遣童子來報，說要等兩個時辰，說是…”他頓了頓，“說是月下會客方顯名士風范。”

這借口可太蹩腳了！

“好一個名士風范。”曹操嘴角扯出個冷笑，袖中拳頭倏地攥緊。

自他入兗州以來，這些靠著祖蔭坐享膏腴之地的世家子弟，明里暗里的刁難便沒斷過。

如今黃巾余黨被自己拿下之后，軍中存糧卻消耗陡然大了起來

如今不足半月之用！

曹操找這些個世家，其實就是為借糧之用。

然而！

這些蛀蟲卻還在擺弄風月！

只是邊讓不來，事情還得繼續！

曹操只能整理了一番心情，來到大廳之內。

當下廳內燭火通明。

十余名錦衣華服的世家代表分坐兩側，見曹操入內，不過敷衍地拱了拱手。

案幾上漆器食盒層層疊疊，卻無人動箸——仿佛約好了要給這位“閹宦之后”難堪。

“明公。”陳留高氏的家主高柔突然開口，“聽聞近日軍中缺糧？”

他指尖輕叩青瓷酒盞，盞中清酒映著燭火，晃出一陣的波紋。

曹操在主座坐下，青銅爵中的酒液紋絲不動：“高公消息靈通，既如此，不妨解囊相助？”

滿堂響起窸窣笑聲。

坐在右首第三席的衛臻突然咳咳了道：“明公有所求，自然相應。”

衛臻乃陳留衛氏，和長安的衛氏沒什么關系。

其家族…可算是曹操的鐵桿了。

衛臻的父親衛茲，節操高尚，曾拒絕董卓三公的征召。

曹操初次到陳留，衛茲就說：“平天下者，必是此人。”

曹操也覺得衛茲很奇特，好幾次去他那里商議大事。

后來，衛茲跟隨曹操討伐董卓，戰死在滎陽。

曹操每次路過陳留，必定派使者前去祭掃他的陵墓。

與衛家長子這關系，自然不用多說了。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清越琴音。

七弦震顫間，一曲《黍離》穿堂而過。

但見邊讓廣袖博帶，橫抱焦尾琴踏月而來。

這位兗州名士額間系著青玉抹額，行走時環佩叮咚，恍若神仙中人。

“好曲！”山陽李氏的家主擊節贊嘆，“《黍離》嘆周室之顛覆，邊兄此曲應景！”

滿座目光霎時投向曹操。

燭火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那雙向來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平靜得可怕。

這邊讓，分明能準時來此，結果卻這時候才來…

給自己下馬威呢！

邊讓施施然入席，指尖猶在琴弦上流連：“明公這么大陣勢，到底為何？”

這話多多少少說的是有些顛倒黑白了。

要說曹操陣仗大，那邊讓自己陣仗不是更大！

撫琴而入…簡直是高調的不能再高調了。

曹操聞言一時悶了悶，旋即陡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

他起身執起青銅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晃動中溢出，順著樽身流到他的虎口：“邊兄雅量…不過今日請諸位來，倒要談樁俗事。”

旋即…他猛地將酒樽頓在案上，冷眼看著眾人：“三日后，我要十萬石糧。”

琴音戛然而止。

邊讓修長的手指按在弦上，抬眉時抹額青玉閃過寒芒：“使君莫非不知？去歲蝗災，兗州千里絕收。

說千里絕收，那是夸張了的。

但這兩年的確是收成不好。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有一部分原因是人禍，也有一部分原因當真是天災。

不過…再有天災，世家人手里還是有糧草的。

只是一般來說，邊讓這般說了，曹操也沒有證據。

然今日…曹操似乎還真抓住了一些個東西了。

“是嗎？”

曹操說著，緩步走向邊讓，靴底掃過地上，發出沉悶的聲來。

“那為何三日前，貴府的運糧車隊深夜出城，往潁川方向去了？”

此言一出，邊讓也面色微變，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一直冷眼旁觀的荀彧突然展開竹簡：“邊氏在穎川擴地千頃，三日前運大量糧食局前往而去！”

“曹孟德！”邊讓拍案而起，“爾不過贅閹遺丑，安敢窺探士族私產？”

燭火劇烈搖晃起來。

曹操的影子被拉長投在墻上，像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他俯身，有些逼迫邊讓樣子道：“聞說…邊公如今常言那國賊董卓，乃是忠良乎？”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邊讓還要辯解，曹操卻已然不給他機會了。

只起身冷聲呼道：“十萬石糧，三日為限！否則…”

曹操說著環顧四周，冷聲道：“我不介意讓兗州再多幾處血漬。”

衛臻立刻支持道：“明公平黃巾，斗國賊，吾等自然支持！”

邊讓卻冷笑連連，廣袖一振：“諸君聽見了？這就是咱們的州牧大人！”

他環視眾人：“如此強迫與強盜何異？這曹操…分明自己才是賣國賊！我邊氏寧愿焚倉，也絕不獻一粒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