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讓公文跑一會兒
- 我以先輩的存檔重建文明
- 虛世創客
- 5114字
- 2025-04-07 09:58:29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可算是把于捕頭從城下拉了上來,把老軍累的扶著墻喘著粗氣。“出了啥大事?這么著急忙慌的回來。”
“不是你該問的,你就莫問!你守好城門比什么都強。”于捕頭正一心拍打自己身上的塵土,未拿正眼瞧他;說實話,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這些綠營兵。“另外小心仔細些,謹防盜匪的細作!”
提點那老軍一番過后,他扶著刀急匆匆的下了城門樓子。當他返回縣衙之時,縣令已然整好衣裝,在書房中靜候多時。待他行禮畢,參拜過縣尊,縣尊方才徐徐開口:“可是山中發生了何事?爾等這般慌慌張張,大半夜的便趕了回來!”
“縣尊明鑒秋毫,令屬下等赧顏汗下。”于捕頭先是小小地阿諛奉承了一句,繼而接著稟報,“小的率人火速趕往山中,那曾家的信差引著我們抵達官軍營地時,只見那里尸橫遍野。”
聞聽此言,羅山縣令把玩核桃的手陡然停住,仿若被一股無形之力定住了身形。“全死了?曾都統呢?”
“亦歿矣,頭顱被砍下懸于樹梢。”
“咄、咄、咄……”兩枚核桃墜落于木質地板,一路滾至墻角。“看來此番風波將起波瀾浩大,堂堂陰五旗一品的武勛竟歿于信陽之地!唉,如今且看朝廷作何處置了,州府那班人此次怕是兇多吉少!曾大人的遺體可曾妥善收斂帶回?”
“大人,山中條件簡陋。小的雖將遺體帶回,然尚未整理完備。”于捕頭的言辭間透著幾分謹小慎微,似是擔憂縣令動怒。
“趁著當下天候轉寒,速著縣衙仵作前去妥善料理,該縫合的縫合,該補綴的補綴!另外,你且安排人在陰涼之處掘一洞窟,將老夫冰窖中存放的冰塊盡數運至彼處,待曾大人遺體收拾妥當后,先存放于洞中。”羅山縣令捋著胡須,面露痛惜之色,此次著實下了血本;李家寨并非其轄境,他能過問此事已是盡了本分,曾家總不至于為此事遷怒于他。
“是,小的即刻召集人手去辦!”于捕頭拱手行禮,欲行告退。
“且慢,老夫話還未說完。曾家那位親兵,務必要好生照料,切不可在咱們縣境內出了差錯。他若在此地出了事,老夫百口莫辯,便是你這腦袋,也未必能保全!”縣尊此時已坐立不安,在地板上踱步,那地板嘎吱作響。“此外,老夫將修書一封,尋一可靠之人送往漢陽曾家;不,明日天一亮,你帶著我的名貼親自前往;之前所言之事,我讓師爺找人去辦。”
“是,老爺!”于捕頭心中暗覺苦澀,這確非易辦之事。“那信陽那邊,我們是否該發公文知會一聲?不然他們恐會又來尋老爺的麻煩。”
“信陽那邊無需咱們去通知,以縣衙的名義發公文才真個是自找麻煩!”縣令略作思忖,吐出這般言語,“況且這羅山縣并非只有老夫一官,存心之人眾多!你去辦差吧,去把這曾家之事料理清楚,說不定便有貴人賞識,保你個官身。”
“是!小的謝老爺指點,必當將老爺吩咐之事辦得妥妥當當!”于捕頭聞得此言,心中升起一絲期冀。如若能脫了吏籍,此事雖難,卻也并非不可為。若是此事之后,能謀得個外委把總之職,也勝過在這衙門當個小吏頭目。
“我站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望著于捕頭離去的背影,書房之中忽起一陣戲腔,這腔調里似乎透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于捕頭回到城門樓子上,和老軍、貓兒兩人費勁巴拉的把幾個壯班的班頭用吊框拉上了城門樓子。啥,你問為什么不開城門?日落之后城門落鎖,雞鳴才開;這是天大的規矩。連鑰匙都被送到縣尉那去了,他若不點頭就是縣令也甭想打開城門。
“下面我跟你們說說縣尊大人的安排啊,這會要做的頭一件事兒呢,就是給曾大人料理遺體。趕緊把仵作找來呀,哪兒掉了縫一縫,哪兒開了補一補。除了這個,還有曾家就剩的那一個獨苗兒,可得把這孩子照看好嘍,一定一定不能再出啥差錯了,不過有個事兒得記住了,不能出城啊。這件事老三你去辦!”
他先是把縣尊尊安排的事情一一落實下去。
“還有啊,小六,你多帶幾個人,去城南那邊找找麻沙石多的地兒挖洞,能往深里挖就挖多深,咋也得挖到能見到發涼地氣的地方。弄好了之后呢,就把縣尊大人存著的那些冰塊全都搬過去,要是不夠就在市面上再采買一些。那兒以后就當曾大人的停尸房了,派人守好了啊,可不能讓城里肖小那幫人給攪和壞了!”
接著他又開始安排起了自己作為捕頭的本職工作。
“再說說老二這邊,城門底下那些人先別散了,按照戶籍地編成里甲。每個小隊輪流去巡視城墻和縣衙,白天晚上都不能斷,我就怕有人急紅了眼會對大人不利。大人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吩咐這么干的。
至于錢糧的事呢,就先花我的吧。我這些年也存了將近一千兩銀子呢,先拿出去應急。其他的事兒等我出完這次外差回來再說,早的話過十天就回來,晚的話頂多半個月,要是在這個過程中碰到啥難題了,你們就去尋師爺,聽他的安排弄!事兒就這么些事兒,大家伙分頭去辦吧!”
“不是吧?頭?好歹讓大家歇歇呀!好不容易從山里跑回了縣城,咱們折騰了三天,整整三天。你看我肚子都小了一圈了!”一個壯班的班頭比劃著自己的大肚子,面露苦澀的說道。
“是啊,是啊,外面還有不少沒吃飯的呢!這么整,地主家拉磨的驢也受不了啊!”另一個捕快摸了摸已經在打雷的肚子。“這么兩趟跑下來不下300里了,我感覺自己腿肚兒都小了一圈!”
于捕頭在縣令那里吃了個大大的餅,起初還感覺干勁十足,被下面兄弟這么一講,可算是反應過來了。“也是,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我看兄弟們也折騰一天了,老五,你帶幾個人去城里把幾個食肆的攤主都叫起來,讓他們熬幾桶稠米粥,弄好以后用吊籃吊下去。讓下邊這些人也都吃點兒,喝點兒!吃完之后就在這城門附近的窩棚將就一晚;明天的活兒,明天再說吧。我也得回去一趟,備身干凈點兒的衣裳,不能邋里邋遢的就往曾府里闖!”
次日清晨,于捕頭一襲藍衣加身,胯下跨坐一匹驛馬,驅馬揚鞭而出,旋即自南城門疾馳而去。
在羅山縣城之中,為完成于捕頭交代的事宜,三班衙役將整個縣城鬧得沸反盈天。他們購置糧食、采買鐵釬,又逐個藥鋪征收硫磺與硝石。
羅山縣主簿所居的三進小院里,何主簿方用過早茶,正愜意地躺在搖椅上曬太陽。外面縣衙役此來彼往的吆喝聲傳入耳中,引得他不禁注目,繼而高聲喚道:“何財,何財!何處去了?速速前來。”話語間盡顯其刻薄本性。
“老爺,小的在此處呢!”一位略顯發福的中年矮胖子匆匆小跑入院。“老爺有何吩咐?”
“前往縣衙探查一番,究竟為何這般來來去去,似那死了爹娘一般慌亂!”何主簿為人尖刻,言辭亦不失尖刻。
“是,老爺!奴才這就前去為您探查明白。”何管家打個躬,一路小跑著出了門,徑直奔向縣衙。
何管家是一路跑到的縣衙,到了門口他也顧不得歇息,而是直奔戶房找自己的熟人。但凡是衙門采買的事情,入賬那都得經他的手消息自然也就靈通些。
“喲,何大管家,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那那小吏見他喘的跟狗似的,便起了幾分打趣他的心思。
何管家扶著他公房的門框,順了半天氣兒才順過來。“老哥哥就別趣趣小弟我了,今日衙役們在街上吵吵鬧鬧,興許是惡了主簿大人。大人便差我來縣衙問問:今日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如此忙亂。”
“你是來問這事兒的呀?大事兒或許說不上,今天一大早師爺來傳信:說是有個路過的老官員歿了,縣尊大人那邊吩咐給他備喪呢。”縣尊大人年齡也不小了,或許是有些多愁善感了吧。
“可曾知曉是什么官員?能讓縣尊大人如此上心。”何管家是個辦事仔細的人,既然來問了那就得一次問個清楚,省了跑來跑去不說,還得被老爺埋怨!
“這我倒不是很清楚了,縣尊交代要辦的事兒,誰敢細問?只是聽來報賬的衙役說:應當是個大官兒,縣尊大人為了這事兒連自己冰窖里的冰都搭進去了!”那小吏口中說著話,手上騰賬本兒的動作卻沒有停。
“是這樣啊!謝了,回頭請你喝酒,今晚玉露齋我等你。”何管家也是個講究人,他從來不白使喚人。回到何府,他便將在衙門里打聽到的事兒如實的匯報給了何主簿。
“你這奴才!人是越吃越胖了,干的活卻越來越不仔細!請人喝酒,請一個也是請請兩個也是請;一個人那里消息問不明白,不會多問兩個人嗎?”何主簿聽了他的消息,對這差點意思的情況有點不滿。“算了,還得你家老爺親自出馬!下去吧,下去吧,去賬上領二錢銀子,喝你的酒去吧!”
“謝老爺賞!”何管家聽了這話樂的屁顛兒屁顛兒的下去了。回來的路上他還在琢磨,說不得今天晚上的這頓酒錢得他自己貼了;未曾想,這尖酸刻薄的鐵公雞居然還拔了回毛兒。
翌日一大早,他乘著小轎來到縣衙門口。守門的衙役見到他的官轎立馬上前迎他。“大人,今天縣尊大人并未升堂。”前來迎接的衙役幫他撩開簾子時提醒道。
“本官知道!可縣尊大人不升堂,本官就不能來了嗎?”何主簿的嘴臉一向如此。
那衙役見自己拍馬屁拍馬腿上了,立馬打上笑臉。“是,是!大人盡忠職守,卑職佩服!”
這本來是句夸贊的話,可是在何主鋪的耳中無異于諷刺。他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只礙于人還在縣衙外面,不好說什么;只能冷下臉哼了一聲。
進了縣衙,走到自己的公房里。他的臉上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往堂上一坐,看著連熱水都沒有的茶壺,這房間里的氣氛似乎又寒了三分。
好在沒有讓他等多久,點完卯的一眾吏員有說有笑的回來了。為首的那人一進門,看到他那副死人臉的樣子便立刻笑不出來了。
見到眾人都進了公房,他才開口:“你們很好啊!本官沒來衙門,你們卻連一個上本官府里問安的都沒有,全當本官死了是吧!”
“大人,卑職們絕無此意!只是近兩日公務繁忙,大家伙還未來得及去!”司吏許是仗著自己背景深厚,竟然當堂就站出來和他打擂臺。
“好個公務繁忙啊!那本官倒想知道,公房里的這些事物本官不在,都是誰畫的押,簽的字。”何主簿聽了這話氣的辮子都立了起來,公務繁忙卻無一人拿著公文上何府,這是要把它當泥塑供起來無疑。
“小的兩日前上大人府上看過,只是大人不在。便由卑職撰稿簽字之后交由縣尊大人批閱!畢竟大人不在縣里了,這縣里的事兒不能耽擱不是。”那司吏回話顯得不卑不亢。可就是他這副樣子,更加成了何主簿的眼中釘,肉中刺。
“好、好、好,我倒要看你這位主堂官干的如何!把本官不在時這幾日的公文通通找出來,本官要重審!”何主簿此刻已經是氣的渾身發抖了。
他這話音落下之后,眾小吏下意識的看向了司吏。只見那司吏暗中擺了擺手,眾人便一窩蜂的涌進了后面的案牘室。隨后一個個的捧著一大摞卷宗,排著隊堆到了何主簿的位置上。
“大人,這些就是這幾日的卷宗了。涉及戶籍變動,將要征收的秋稅核算,送往州府的公文,以及府衙開銷等等。大人,您慢慢看!”那司吏看到這一幕憋著笑,在背后給一眾同僚豎起了大拇指。
何主簿看到這在桌子上堆的和他差不多高的五堆公文,那臉由黑變綠,由綠變黃。心里雖然憤恨,但依舊坐了下來慢慢看。他自己明白,要想發發這邪火總要先找個由頭,畢竟身為官員也不能隨意打罵屬員。
“這秋算上,何棚村的水田怎么比去年少算了50畝?”良久之后,看完一整本秋賦核算何大人找了一個還說的過去的錯漏,冷笑著問道。
“大人,今年浉河改道了,主河道往東移了幾百步。信陽附郭縣閔崗與咱們縣在那里重新畫了界,新界上咱們少了50畝水田,您可以看看后面的公文,后面的公文里有記錄此事!”袁司吏一開始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被他抓住了什么小辮子,未想到就這事兒。
“好吧,姑且算你過關!待本官再看看,再看看。”一次抓錯沒抓著,何主簿的語氣也軟了些。
他這一沉默就是倆時辰,終于快到午時了他才抬起頭。“我看這賬冊里有一筆原屬于戶籍費的錢糧被調走挪用了,挪用的名義是備匪!誰讓你們挪用人頭稅的?難道不知道這筆錢是要上交府庫的嗎?”
“大人,這是卑職的主意,縣尊大人要戶房出一筆備匪的錢來,小的翻遍了賬冊,也就只有這里有閑錢能用了。”司吏這下有點慌了,連忙拱手道。他也知道這筆錢挪的不合規矩,但是他能說這是師爺讓他這么干的嗎?要說了,不是擺明了出賣自己的靠山嗎?于是便自己扛了下來。
“好啊,好一個有主見的坐堂官兒。你如此有主見,本官也不得不請一回令例,來教教你如何當官了。”何主簿的臉上此刻可算能笑了,只是他這笑容讓房間里的眾人有些發冷。“來,先掌嘴二十!再待本官寫封公文,將此間的事上書州府,讓州府的吏曹將你開革出去,好讓你脫了這藩籬到別處謀個官當去!”說話間將桌上的兩支令簽丟了下去。
堂下的眾吏看著這一幕面面相覷,竟無一人敢動。
“怎么本官指使不動你們了?還是說你們都想跟他一樣被開革?”何主簿看著這一幕有些惱羞成怒。
堂下有個機靈的,他知道何主簿好歹是吏部錄了名的官兒,此事鬧大了眾人怕是沒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主動上前拾起了令簽,走到司吏面前。“袁司吏,上命難違小弟得罪了!”拿著令簽就往司吏面前奮力掄了起來,打的啪啪作響。
二十巴掌沒打完,主簿的簽押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原來早有更機靈的小子見何主簿回來找茬來了,便悄摸摸的沒進來。知道他開始發難了,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主堂去找師爺說起這事。
師爺一聽就知道他氣勢洶洶,恐怕是沖著縣尊來的。這人剛從州府回來,怕是得了什么依仗才敢如此猖狂。于是便趕緊請了縣尊,這會兒剛好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