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海灘，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還不到傍晚，更新舞臺門前人頭攢動，人人手持戲票。

今天在這里將上演上海伶界聯合會組織的舞臺大戲......《大名府》接演《英雄義》，蓋叫天、麒麟童、芙蓉草等名角將登臺獻藝。

人群之中，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年輕男子壓低了頭上的鴨舌帽。

目光透過人群，看到了不遠處的報亭旁站著一個正在抽煙的男人，灰白色煙霧中黑色的皮手套格外顯眼。

年輕男子穿過人群，將手中緊握的戲票從人群中遞給了伸過來的手。

抽煙的男人接到戲票的剎那，迅速抽回左手，瀟灑地轉身離開了這里。

半個小時后，杜公館的大門緩緩打開，這個男人從一輛黑色的汽車上走了下來。

快步走上二樓，將門反鎖后，他從袖子里滑出一張戲票：“今晚十一點三十分，百樂門三樓包廂。”

隨后，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拇指劃過齒輪，火苗跳動的瞬間，戲票漸漸成為了灰燼。

而火光的背后，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夜已深沉，但上海灘的夜生活才剛剛進入正軌。

百樂門的霓虹燈在冬夜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將整個上海灘凸顯的更加繁華。

三樓貴賓包廂的絲絨簾后，萬墨林點燃手中的雪茄，吞吐的煙圈中，兩個朦朧的身影此刻正靠在沙發上。

“是你做的？”

“是的。”

“杜先生的意思。”

“他以密信送至香港，先生叫我負責將他從南京接到上海，再轉去香港，那里有人接應。”

這二人正是陸沉舟與萬墨林！

陸沉舟有些不解：“墨林，我很好奇，你是以什么樣的方法，把高先生從戒備森嚴的憲兵眼皮下帶出南京的？”

萬墨林攤了攤手：“其實很簡單，因為在高先生給日本人告病假的時候，我的人就已經到了他的家里，所以......”

“在憲兵包圍布控的時候，高先生就已經被你的人帶走了吧。”陸沉舟的眼中透出一絲狡黠，沉聲對他說道。

萬墨林哈哈大笑了幾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煞有其事地說道：“大哥果然厲害，能猜出七八成了，但是有一點沒有猜對。”

見他賣了個關子，陸沉舟沉吟片刻，忽的一拍大腿，“穿著憲兵的衣服光明正大走出去的！”

“哈哈哈，大哥果然是大哥，一下就想到了。”萬墨林的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線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些許。

就在二人正準備洽談接下來的事情時，包廂門縫突然塞進一張字條：“七十六號包場，速離。”

見狀，陸沉舟不再多言，告訴萬墨林一樓的雜物間旁邊有一個小門，從那里可以去到百樂門后面的街道，然后二人約定在霞飛路的一間咖啡館碰面。

萬墨林沒有任何耽擱，一把抄起衣服，將桌子上的東西歸了位，趕在76號的特務們上到三樓之前，離開了百樂門。

陸沉舟在他走后，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將房間內的東西妥善的歸置了一下。

等李艾帶人推門而入時，陸沉舟正端著酒杯站在玻璃窗前，欣賞著下面舞池中“蹦擦擦”的跳躍音符。

“陸主任好雅興啊，這么晚了還在這里欣賞曼妙的舞姿，也不怕林小姐一個人在家生悶氣啊？”李艾進門第一句便是拿他打趣。

“噢~原來是李處長啊......”陸沉舟回頭的時候還略微帶些停頓，以表示自己看著舞池中的人群入神了，

“嗐，要不是高、陶那兩個鱉孫跑了，我的人都撒出去在各個碼頭上了，不然兄弟我也不至于大半夜在這里待著。”

說完，拿起右手邊的酒瓶就給李艾倒了一杯：“李處長，大晚上的，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李艾一口酒入喉，坐在了沙發上：“都說陸主任在百樂門囤了一批外國貨，今天一嘗，這小滋味兒，真不賴。”

“來來來，既然李處長這么喜歡，再來一杯，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我讓服務生給你拿兩瓶回去。”

李艾直擺手：“別別別，喝幾口就好了，陸主任知道的，我也不是愛酒的人，這樣的好酒給了我豈不是暴殄天物嘛。”

陸沉舟身子向后一靠，一邊喝著酒一邊用目光打量著李艾，突然開口問道：“誒，李處長今夜帶人到百樂門所為何事啊？”

“哎，可別提了，提起來都覺著喪氣......”李艾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陸沉舟的雙眼一直盯著李艾，見他有苦難言，便想著從他這里找到突破口，看看丁默村進展到了哪一步，于是將桌子上的酒杯遞給了他：

“李兄，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妨和兄弟說說。”

“沉舟老弟啊，你就說說咱們丁主任這人，日本人罵了他，不給他好臉色，他回來就逼著下面的人累死累活的，是因為什么啊？”

李艾面露苦色，看了看陸沉舟，轉而又說道：“當然了，你老弟是主任的乘龍快婿，自然不會像我們這般難做，何況你的特別公署直接聽命于南京，和我們在76號的又不一樣。”

聽著李艾的話，陸沉舟倒沒有表現出什么不快，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丁主任呢，他也有他的難處，日本人手底下做事，萬事得行個小心，保不齊哪一句話說的人家不滿意了，小命就沒了。”

李艾一拍大腿，喝道：“誰說不是呢，這群小日本子，就會欺負人，自己沒有看住人，讓人從南京跑過來了，就開始為難我們這些小蝦米。”

陸沉舟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的世道那還叫世道嘛，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有些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了。”

聽到這話，李艾總算是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喝了一杯酒后，離開了包廂，繼續尋找高、陶二人的行蹤去了。

在他走后，陸沉舟臉色一沉，匆匆離開百樂門，向著與萬墨林事先約定好的地點去了。

霞飛路咖啡館的留聲機響著《夜上海》，萬墨林在糖罐底壓著半頁影印件：“……承認滿洲國獨立，日軍駐防華北及長江流域……”

陸沉舟的咖啡勺突然打旋，“這不是變相的把東三省賣了嘛？”

“所以，高先生正是在簽約的過程中發現了端倪，兩人曾聯名致電汪兆銘，希望他能懸崖勒馬，‘放棄此于己無益、于國有害之運動’，但見此情形，汪應該是沒有回應此事。”

“那二位先生現在何處？”陸沉舟現在需迫切知道這兩位是否已經安全。

“高陶二位先生此刻已在港島淺水灣。”萬墨林抹去桌面的咖啡漬，水痕畫出一副簡易的航運圖。

眼見此，陸沉舟的內心大定，他交代萬墨林自己小心一些，隨后離開了咖啡館。

第二日清晨，南京國民政府。

一份《大公報》正擺在汪兆銘的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