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織，銅漏滴了整夜。劉璋撫著案上那方溫潤的玉璽，冰涼的觸感讓他焦躁的心略作平復。

“張魯竟敢拒納歲貢？“劉璋將竹簡摔得粉碎，朱紅的印泥濺在案幾，“這個逆賊當真以為漢中天險能護他永世？“

從事王累跪行三步：“使君！張魯雖桀驁，然其母弟皆在成都，若以親眷為質，漢中不日可平。”

“住口！“劉璋霍然起身，玄色深衣掃過屏風上的益州地圖，“那逆賊連歲調糧都不肯，留著這等貳臣親眷何用？傳令——將張氏滿門押至市口！“

漢中的雨來得更早些。張魯在銅鏡里看見自己鬢角新添的白發，突兀的梆子聲卻撞碎了晨鐘。

“師君！“只見閻圃跌撞進來，懷中緊摟的血書正滲出暗紅的字跡，“成都……滿門……”

他知道按照歷史的走向這件事是無法避免的。

殿內燭火被穿堂風撩得明滅不定，映得張魯蒼白的臉忽青忽白。他撐著案幾撐起身子，玄色道袍在腰間勒出深深褶皺，嗓音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當年某奉劉益州之命鎮守漢中時，他握著我的手說“漢中乃益州咽喉，望公祺替我守好這扇門。”說到激動處，他猛然捶向身側木案，案上銅燈盞里的燈油濺出，在青磚上燙出焦痕。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靴底碾過殿外積雪的咯吱聲中，一道銀甲未解的身影撞開殿門。來人腰間佩刀尚未解下，跑動時甲葉相撞發出清越聲響，正是張魯二弟張衛。他轟然跪地：“大兄！陽平關探馬回報，劉璋已擢升龐羲為巴郡太守，正往閬中調兵！”濃眉倒豎如刀，握拳時指節因用力過猛泛出青白，“末將愿領三千鬼卒為先鋒，五日內必破葭萌關，提劉璋首級來祭——”話到此處突然哽住，喉間滾動著未說出口的血仇。

“公則且慢！“左側傳來衣袂振響，閻圃抬手作止戈狀，腰間懸著玉玨，青灰色長髯隨動作輕顫：“漢中雖據陽平天險，然所轄不過五縣，編戶不足十萬。“他轉身面向張魯，廣袖在燭影中劃出圓弧，“西川卻有四十一縣，嚴顏、張任、吳懿，哪一個不是能征慣戰之將？更兼文有張松善辯、黃權多謀、董和治郡......“

“治頭大祭酒此言未免長他人志氣！”張衛猛然抬頭，“我漢中三萬將士皆經陽平關風雪淬煉，倉廩積糧可支三年，兵器庫中剛督造出百架投石車！“他膝行半步靠近張魯，眼中燃著灼烈的火，“想那劉焉在時，尚且容得我五斗米道設義舍、置義米，這豎子卻只知任用趙韙等舊臣，視我張家如芒刺在背！若不趁其新立根基未穩之際先發制人，難道要等他磨好屠刀再來斬我兄弟？”

閻圃并未動怒，反而向前半步，目光如炬掃過張衛因激憤而泛紅的臉：“公則將軍可知，蜀中棧道連營，如今已囤兵十萬？”他指向殿外西南方向，聲音沉如青銅鐘鼎。

“當年劉益州入蜀時，單是東州兵便收編了萬余青羌勁卒，這些年深耕蜀地，鹽鐵之利養得甲胄鮮明。反觀我軍，入主漢中不過三載。”說到此處忽然斂袖，朝張魯深深俯首。

“望師君念及十萬漢中百姓，莫因一時之憤斷送了五斗米道的百年基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