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山谷間的杜鵑啼血正盛，陽平關的轅門內卻飄著新麥的香氣。張魯身著素色道袍，袖口繡著北斗紋樣，正將一卷黃絹舉過眉梢，絹上朱筆寫著“補恤令“三個大字，在春日的天光里泛著朱砂的暗紅。

“諸君且看！“他的聲音混著道人的清越，在列陣的將士間激起回響，“凡我漢中兒郎，即日起月俸五斛粟米，戰死則補五十斛入家，郡縣倉廩不得遲滯。家中丁口免徭役一年，賦稅全免！“

前排的屯長王虎喉頭滾動，粗糙的手掌在刀柄上搓出沙沙的響。他想起去年秋收時，老娘在田埂上摔斷了腿，家中三畝薄田至今無人料理。五斛粟米足夠換三石鹽巴，足夠給老娘抓上十副續筋的草藥——他忽然聽見自己的聲音混在山呼海嘯的“天師圣明“里，竟有些發顫。

楊昂的鐵槊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震得甲胄上的銅泡叮當作響：“末將請命，愿率五千精兵出陽平關，旬日內必取武都！“

張魯含笑點頭，說道：“楊昂，你即可前往陽平關攻取武都，楊任取陰平?！?

與此同時，蜀地成都的議事殿內，青銅燈樹的燭火將劉璋的面影投在殿柱上，忽明忽暗。吳懿的鎧甲還帶著犍為郡的潮氣，他正用刀柄指點著輿圖上的劍閣：“張魯賊子以米糧惑亂軍心，我軍若據劍閣天險，可擋其十萬甲士?！鞍盖暗狞S權卻撫著山羊胡搖頭：“明公可知，去年武都郡曾向我朝借糧三千斛？如今張魯許以厚恤，氐人怕是要倒戈?！?

劉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御案，指甲縫里還留著丹砂的紅痕。自趙韙之亂后，他夜里常做噩夢，夢見父親劉焉的棺木在涪江里浮沉，棺蓋上爬滿啃食木漆的白蟻?！熬鸵雷舆h所言，“聲音帶著久病的沙啞，“三萬精兵交你，務必守住劍閣?！坝洲D頭對階下老將嚴顏道：“將軍從永安回閬中，替孤看住巴郡門戶，待到來年開春，兩路一舉大軍平定漢中?！?

嚴顏的銀須垂到胸前，甲胄下的內襯還繡著永安宮的云紋。他抱拳時，臂甲上的鎏金虎頭在燭火下睜了睜眼：“老臣定當死守閬中，教張魯小兒知蜀地刀兵不鈍?！暗钔夂鋈粋鱽砀?，子時已至，黃權袖中掉出片竹簡，彎腰拾起時，輿圖上劍閣的朱砂標記正落在他掌紋的斷處。

……

“啟稟師君，陰平捷報?！伴惼耘踔崮久芟惶と?，楊昂已擊退白馬氐部?！?

流民安置得如何？“

“扶風郡來的流民已過駱谷道，“閻圃答道，“但聽說隊伍里混著幾個雒陽口音的人?！皬堲斕а?，燭火在瞳孔里跳動如鬼火：“告訴祭酒們，流民里若有識字之人，即刻帶來見我?！?

扶風流民隊伍蜿蜒如長蛇，法正裹著破裘縮在牛車旁。孟達踢開腳邊凍僵的流民尸體，壓低聲音：“張魯的義舍快到了，你確定要投奔這個妖人？“法正望著遠處炊煙，“總好過在劉璋手下做刀筆吏。“

暮色四合時，流民涌入陽平關義舍。法正注意到施粥的道徒腰間都系著青布囊，囊口繡著北斗七星。他故意撞翻粥碗，趁道徒收拾時塞了片竹簡進去：“勞煩轉呈師君，扶風法正求見。“

漢中盆地飄起今冬第一場雪。張魯望著案頭陰平捷報，楊昂的密報用五斗米道特有的“符篆密碼“寫成：“氐王已伏誅，馬騰軍動向待查?！八麑⒚軋笸度牖鹋?，轉身凝視墻上《巴漢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