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利十年一月，皇帝顧暮云病重，太醫院束手無策，揭了皇榜入宮的道士更是說不出一句好話。

大限已至，藥石無醫。

事已至此，六部尚書來不及悲傷，紛紛聯名上奏，請皇帝在三位皇子中選一位繼承人。

三皇子年長刻苦卻身子不好，四皇子資質平庸、中規中矩，五皇子天資聰穎卻年紀最小，不管哪個，看起來都不是最好的太子人選。

顧暮云難以抉擇，百官亦在為了各自的勢力分別站隊。其中以許言為首的保三皇子派和陸家的保五皇子派斗得最是兇狠，二人斗得難解難分。

直到二月，有人舉報陸家私藏兵甲，意圖謀反，顧暮云撐著最后一口氣把陸家連根拔起，五皇子退出儲君之爭。

就在眾人以為三皇子會是最終贏家時，一向不站任何一方的太傅賀光在朝堂上公開勸說顧暮云：“四皇子沉穩內斂，是當太子的不二人選。”

一句話炸開了鍋，好不容易平息的爭斗又再次敲響了鑼鼓。這次，主角換成了三皇子和四皇子。

賀光是顧暮云的恩師，他的公開言論被群臣誤以為是某種訊號：陛下希望贏的是四皇子。

這樣的訊號幾乎讓所有搖擺不定的臣子倒向了四皇子，沒過多久，原本支持五皇子的陸家勢力為了不被許言清算，也選擇了四皇子，三皇子敗勢已現。

千秋殿，林含黛坐在龍榻邊靜靜地出神。

許言派人給她傳消息，直言朝堂風向已變，就連她的父親林如松也選擇了四皇子，他不明白，林家難道不知道四皇子登基后，她會是什么下場嗎？

林含黛想起父親給她的四個字，不由自嘲一笑，她的親生父親還不如一個外人關心她的死活。

他不是不明白，他是太明白了，所以趁早和她切割，省得將來新皇登基，整個林家都因為她與柳月瑤的事一起被連累。

家人，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

床上隱隱傳來呻吟聲，林含黛回頭看去，顧暮云睜開了眼睛，他環顧四周只見到她一個人后，輕輕笑了笑，“怎么這樣看著朕？誰欺負你了？”

林含黛枕在他的胸口，“陛下，您睡了好久，臣妾害怕。”

顧暮云摸了摸她烏黑的秀發，“生死之事，哪怕是朕也左右不了。”

林含黛的眼睛不由濕潤了。

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

“含黛。”顧暮云突然說道，“朕若死了，你該怎么辦。”

林含黛笑了，“臣妾去給您守陵，春天摘花，冬天掃雪，臣妾會一直陪著您。”

如果是陳妃當上太后，她不會拒絕這個提議，但若是柳月瑤，林含黛怕是連春天都活不過去。

顧暮云的手掌定在她的脖頸處，他悠悠道：“即使這樣，依舊是陰陽兩隔。含黛，你可愿殉我？”

林含黛一怔，窩在顧暮云懷里的身軀逐漸僵硬。

顧暮云感覺到她的抗拒，聲音一下子冷了，“你不愿意？”

是的，她不愿意。

她今年二十七，二十三年了，林含黛沒有一刻是為自己而活的，如果顧暮云駕崩，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出宮，然后離開京城。

不管什么林家許家陸家，不管新皇是誰勢力如何？她只想過自由的生活。

這樣的心聲是不能說給眼前的男人聽的，他不懂，只會覺得她自私。

林含黛的眼淚立馬流了下來，她抬起小臉，嗚咽道：“原來臣妾是配和陛下同葬的。”

她生得漂亮，哭起來梨花帶雨，誰見了不心疼，顧暮云一點點擦去她的眼淚，“朕待你如何，你還不明白嗎？”

林含黛順勢重新倒在他的懷里，“陛下，臣妾當然愿意，只是臣妾雖是皇貴妃，但將來新皇的母親未必愿意同意臣妾合葬。”

“朕會立下遺詔，在陵寢中設兩個位置，左邊是你，右邊就留給未來新皇的母親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含黛勸道：“說起遺詔，臣妾的事是小事，國本之爭鬧得朝野沸騰，陛下得趕緊確立太子才行。”

顧暮云道：“朕想立啟兒為太子，可他身子太弱了，朕怕他活不到成年。銘兒，唉這個聰明的孩子是被陸家拖累了。”

他言語之間都是對這兩個孩子的可惜，林含黛睫羽抖動，如此，只剩下一個皇子了。

顧暮云抱著她，嘆道：“朕與你該有個孩子的。如果你給朕生下了一個男孩，朕也不至于那么難選了。”

林含黛想笑，說得真是好聽。

如果他們的兒子不是最聰慧的也不是最健康的，僅憑母親的寵愛，他就想輕而易舉地當上皇帝？

白日做夢。

十年相伴，她自認對顧暮云的了解不算太淺。

“陛下，多思無益，您該喝藥了。”

“嗯。”

林含黛喂顧暮云喝下太醫熬好的藥，又給他喂下一粒所謂的“仙丹”。

也許人快死的時候真的很容易性情大變，太后生前最是癡迷這些道法，顧暮云勸解過很多次，如今自己快死了，不僅請了許多道士做法，更是吃些不知怎么煉成的仙丹，與太后相比真是過之而猶不及。

她不信這些，如果人真的有來世，那她希望她今生受的苦難足夠多，下輩子能好過一些。

顧暮云睡著后，林含黛走出了千秋殿，她迎面碰上柳月瑤和四皇子顧恒，顧恒乖乖的跟她請安，“皇貴妃娘娘安好。”

柳月瑤沒有給她行禮，她淺福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挑釁地看著林含黛：“皇貴妃吉祥。”

“陛下睡了，你們母子二人改日再來吧。”

柳月瑤不信，“臣妾想進去看一眼陛下，哪怕不與陛下說話也好。”

林含黛微微一笑，“柳妃有這份心就好，但陛下好不容易睡著，你們還是不要打擾陛下了。”

好不容易睡著就是醒了很久的意思。柳月瑤的臉色不好看了，她指責道：“皇貴妃，陛下醒了，你為何不通知臣妾？”

“本宮為何要通知你？陛下并不想見你。”

“你怎知陛下不想見臣妾？”

“他若想見，自會傳召，沒有就是不想，柳妃這還要問句為什么嗎？”

柳月瑤的眼眸里含著不悅，“誰知道你有沒有假傳圣意。皇貴妃，你天天待在千秋殿獨占陛下是否太過霸道，難道陛下是屬于你一個人的嗎？”

“是陛下金口玉言，說從此千秋殿一切傳召由本宮處理，本宮為了圣體安康，不讓閑雜人等進來有什么問題？”

閑雜人等？

柳月瑤怒道：“臣妾是四皇子生母，不是什么閑雜人。”

“四皇子生母又如何？”林含黛冷冷地看著她，“陛下沒有傳召，你柳妃有什么資格面見？還有，你在這里大喊大叫，叨擾陛下，安得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