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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苗安大婚

暮春之后,晉縣西巷的“林記醫館”每到黃昏便飄出兩股少年的腳步聲。劉楓和秋天背著蒙學課本,總在戌初刻準時推開木門,撲面而來的艾草香里,總能看見林老爺坐在雕花案前,用銀針在桑皮紙上畫著人體經絡圖。

頭月里,林老爺讓二人從辨認藥材開始。秋天對著《本草綱目》過目不忘,總能精準說出黃芪“補氣固表”與白術“健脾燥濕”的區別,甚至能摸出曬干的遠志與百部在紋理上的細微差異。劉楓則常把紫蘇葉與薄荷弄錯,急得鼻尖冒汗,卻會在夜里舉著油燈,用炭筆在青磚上反復抄寫藥材別名,直到指尖磨出薄繭。

入夏時,林老爺開始教他們切脈。秋天的手指像浸過露水的竹枝,搭在王遠手腕上便能說出“滑脈如珠”是食積,劉楓卻總被浮脈與沉脈攪得頭暈,卻會偷偷觀察林老爺問診時的神態——看他如何用三指輕叩,如何在草藥秤盤前微瞇眼睛,如同觀察一只振翅的蝴蝶。

醫館的黃昏總是很慢,藥碾子的吱呀聲與窗外的蟬鳴交織成網。當劉楓終于能準確分辨當歸與獨活的氣味時,秋天已能對著《傷寒論》與林老爺爭論“桂枝湯”的配伍劑量。但林老爺知道,這兩個孩子就像醫館門前的兩株藥草:秋天是挺拔的蒼術,生來便適合在風雨里舒展葉片;劉楓則是扎根深土的茯苓,要經過漫長的時光,才能在歲月的沉淀里結出飽滿的藥核

與此同時,苗安穿著簇新的月白長衫,袖口繡著半隱的稻穗紋——那是林婉兒照著田間稻浪繡的,說能護他腳踩實地。他左手攙著父親苗振山,老人拄著棗木拐杖,每一步都碾過飄落的桂花瓣,右腿的舊傷是當初的賊人所害,陰雨天總像有螞蟻在骨縫里爬。

“爹,您歇會兒,前頭就是林府了。”苗安低聲道,目光掠過父親曬成古銅的臉。苗父卻笑著拍了拍他手背,掌心的老繭蹭過兒子袖口:“去年秋收你替我扛了二十擔稻子,爹這腿還能走。”身后,苗母李氏挎著竹籃,里面裝著新收的糯米和自釀的桂花酒,鬢邊別著朵野菊花,是今早去田里摘的。

林府門前,林老爺迎出時手里還攥著把艾草,見苗父走路吃力,連忙扶著他在石凳上坐下:“老哥哥,聽說您這腿傷了,我這兒有貼了三年的傷濕膏,也多少可以緩解一番。”苗父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對銀鐲子,刻著纏枝南瓜紋:“婉兒給安兒做鞋時,我和他娘在田里多收了兩擔稻,換了這鐲子,算是農家的心意。”

婚期定在重陽后。劉宇鵬親自選了離鏢局百步之遙的宅院,三進的院子里種著兩株老梅,正是林婉兒最愛的“素心臘梅”。苗安帶著鏢局的弟兄們足足收拾了半月,親手將西廂房改作藥房,青磚地面用桐油浸了三遍,藥柜上的百子抽屜刻著他笨拙的筆跡——“當歸”“遠志”“忍冬”,每個藥名旁都畫著小小的刀印。

“你呀,倒像把練刀的功夫全用在刻字上了。”林婉兒倚在門框上,手中繡繃落著半幅并蒂蓮,針腳細密如她此刻的心思。自從齊州回來后,她的銀針不僅能救人,還能在危急時制敵,可面對眼前認真擦拭藥柜的男子,指尖卻總忍不住發燙。苗安回頭時,恰好看見她耳墜上的銀鈴輕晃,那是他托銀匠用剿匪繳來的賊寇兵器熔鑄的,鈴身刻著“安”“婉”二字。

重陽那日,晉縣的石板路鋪滿了丹桂花。苗振山執意要步行去新宅,走幾步便要扶著拐杖歇會兒。路過自家稻田時,他忽然停住,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今年新收的稻種,你們往后在院子里種上,看見稻穗就像看見爹娘在田里。”紙包角上還別著片枯黃的稻葉,是苗安小時候第一次下田時碰折的,如今夾在稻種里,成了最珍貴的信物。

苗安騎著高頭大馬,馬鬃上系著林婉兒親手編的紅繩,身后十二名鏢局趟子手抬著朱漆花轎,轎角垂著的流蘇里藏著曬干的艾草——是林老爺特意交代的,說能驅邪避兇。路過西街時,秋天帶著蒙學的孩子們追著花轎跑,手里舉著用野薄荷扎的花束,笑聲驚飛了檐角的鴿子。

“吉時已到——”喜娘的唱詞剛落,花轎便在新宅門前停下。苗安掀開轎簾的瞬間,繡著銀線的紅蓋頭下,林婉兒的指尖正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帕角繡著的小藥瓶圖案,正是他們初遇時她隨身攜帶的麻沸散瓶。他忽然想起在那樹林中,她為他包扎傷口時,指尖落在他舊疤上的溫度,比此刻掌心的紅綢還要燙。

拜堂時,林老爺望著高堂之上“醫鏢同輝”的匾額,眼中泛起淚光。匾額是劉宇鵬親自題的,說醫館與鏢局本就是濟世救人的行當。當苗安與林婉兒向他和林夫人敬茶時,老人從袖中掏出個錦盒:“這是婉兒娘的玉扳指,當年她爹用半副藥柜作嫁妝,如今你也算接過了這濟世的擔子。”錦盒打開,羊脂玉上的醫圣浮雕在燭光下栩栩如生,與苗安腰間的鏢局令牌相映成輝。

婚宴設在鏢局前院,十八張圓桌擺滿了晉北名菜。劉楓和秋天穿著新裁的青衫,負責給賓客倒酒,卻總被鏢局弟兄們調侃“我們也是好福氣啊,少東家端酒”。當苗安向劉宇鵬敬酒時,對方拍著他的肩膀:“如今你成家了,可別忘了這江湖上最要緊的不是刀光劍影,是人心。”

戌初刻,洞房花燭。林婉兒的蓋頭被銀簪挑起的剎那,苗安看見她眼尾點著的胭脂,紅得像他們在雪林里見過的紅梅。桌上的合巹酒用的是林家自釀的青梅酒,壇口封著的紅紙上,苗安用刀刻了只振翅的鴻雁——那是他走鏢時在邊塞見過的,總在深秋結伴南飛。

“其實……我早把你的刀譜夾在《千金方》里了。”林婉兒抿了口酒,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那日在菜園看見你護著菜苗,就覺得你這人心底的火,比藥爐的炭還旺。”苗安忽然笑了,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曬干的蒲公英——是他們在追擊水匪時,她隨手撒在他傷口上的,“你看,這東西泡茶,能治刀傷后的瘀火。”

更深露重時,新宅的燈籠仍亮著。藥房里,苗安看著林婉兒將帶來的藥瓶一一歸位,忽然發現每個瓶身上都貼著小紙條,寫著“苗郎外傷用”“苗郎風寒用”,字跡工整如她繡的并蒂蓮。窗外的老梅枝椏輕顫,將月光篩成碎銀,落在他們交疊的鞋面上,像極了這些年走過的路——有風雪,有刀光,卻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

更深露重時,苗安悄悄來到父母廂房外。窗紙上,父母的身影正對著油燈說話,父親的拐杖靠在墻上,投下短短的影子。“當初腿廢了,我一度不知道咱們一家三口該如何是好,”苗父的聲音混著稻香飄出,“如今看見他成家,腰就算直不起來,也知足了。”苗安鼻子一酸,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父親背著他走過十里山路去看病,自己趴在寬寬的背上,聽著父親的心跳,比任何搖籃曲都安穩。

第二日晨起,林婉兒跟著苗安給父母請安,看見苗振山正由苗母扶著在菜地撒菜種。老人的動作雖慢,卻把種子撒得勻勻的:“現在種上韭菜和小蔥,你們愛吃的餃子就有菜了。”他看見兒媳,便招呼她過來:“婉兒,你瞧瞧這地,墑情正好,比去年的田還好。”

林婉兒笑著接過種子,輕輕撒在壟上:“爹爹播的種,將來定能收滿倉。”她轉頭望向苗安,看見他正幫母親往廚房搬新收的南瓜,陽光落在他發梢,像落了把碎金。忽然明白,所謂家庭,便是這樣的腳踏實地——父親的傷,母親的淚,丈夫的汗,自己的針,最終都化作了田間的沃土,讓日子過得像稻穗般飽滿。

此后的日子里,每當鏢局的駝鈴聲穿過長街,醫館的藥香便會順著風飄來。苗安的刀鞘上多了個小銀鈴,行走時叮當作響,路過醫館時,總會看見林婉兒站在門前,手中捧著剛曬好的草藥,發間的銀鈴與他的遙相呼應,像一曲永不褪色的江湖戀歌。而那兩株老梅,每到寒冬便會開滿素色的花,花瓣落在藥柜與刀架上,將濟世的仁心與護世的俠骨,永遠地連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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