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就這樣把趙陽帶走了，毫無預兆，只能說明警方已經掌握了趙陽在某方面犯罪的實質性證據。

法院門口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打轉。

趙陽上車的那剎那，回頭看向顧擇，那神情耐人尋味。

顧擇深知，這也是個藏得很深的人。

林聽夏和顧擇走到停車場，準備離開，就看見調查記者小吳從臺階下的花壇后閃出來。

這個總穿沖鋒衣的年輕人舉著錄音筆，眼鏡片上蒙著層霧氣：“顧律師，林法醫，能借一步說話嗎？”

兩人向靠墻的地方走去，顧擇說，“吳記者，你有什么要問的？來個電話就行，何必親自跑一趟?！?

小吳搓了搓被風吹紅的鼻尖：“我前幾天跟蹤蘇玫。她帶的助理里有兩個是‘深藍公關’的，專門處理企業負面輿情。剛剛在法庭上舉證你們破壞四方醫院監控，私闖醫院禁區的事件，已經提交了各大新聞，還好被我們老大壓了下來。”她從背包里抽出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張是林西檸的證件照，“林法醫，你姐姐出事前三個月，她在四方醫院心外科做實習護士對吧？我查過她的排班表，那段時間剛好有三例心臟移植手術，供體都是‘無名氏’。這個無名氏均是造假的身份?！?

林聽夏的指尖在照片邊緣蜷起。

林西檸出事那天，林聽夏在外地參加法醫培訓，接到電話時只知道林西檸從住院部頂樓墜亡，警方定性為意外。理由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證明有他殺嫌疑。

可后來她翻到姐姐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23床的爺爺說他兒子在工地摔死了，可器官捐獻同意書上的簽名不像他的”，字跡在末尾洇開一團墨漬，像是被淚水打濕的。

“去見見小美的話，可能會有新線索?！毙菈旱吐曇簦八橇治鳈幋髮W室友，出事前一周還和你姐姐吃過飯。我昨天找她時，她家門鎖已經生銹了，門口縫里塞著幾封恐嚇信，我不敢確定她是不是搬家了。”

“小美我也認識，她生性孤僻，不怎么喜歡說話。”林聽夏說，“也沒有幾個朋友，我姐姐偶爾找她出來玩?！?

顧擇帶著兩個女孩，驅車來到老舊居民區，車停在小區外面的馬路邊。

老舊居民樓的樓道聲控燈在他們頭頂次第亮起，穿過幽深狹窄的過道。

林聽夏站在102門口，手懸在門鈴上遲遲沒按。

她記得姐姐提過小美一家人，以前住在市區繁華路段的高層，遭遇了一場大火，一家人全部喪命。小美在上學所以躲過了一劫。之后她過得渾渾噩噩，她還怕高，所以租的房子一直是一樓。

正猶豫著，門突然開了條縫，露出張蒼白的臉：“林聽夏？”

是小美。

她比照片里瘦了一圈，眼尾的淚痣淡得幾乎看不見。

把幾位迎接到屋里，窗戶布簾遮得嚴嚴實實，屋子里昏暗極了，有些霉味。

顧擇關上門，注意到客廳墻上掛著林西檸和小美的畢業照。

照片里兩個女孩都穿著白裙子，林西檸的發梢沾著點草屑，應該是在操場拍的。

小美拉開了一半窗簾，陽光照射進來，屋子里立馬有了生機。她倒了三杯熱水，杯底沉著沒化開的檸檬片。

林聽夏剛要說話，就見對方猛地拽住她手腕，仿佛拽住了救命稻草：“你……你真的是林聽夏？”她盯著林聽夏的五官，仔細確認，“你終于來了?！?

小美整理了一下頭發絲，克制住情緒，把林聽夏拉進窗戶邊，頓了頓說，悄聲說，“林西檸出事后，我收到一個快遞，是林西檸提前寄出來的，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敢出門，也不敢去找你，我就在家等你來?！?

“什么快遞？”

“一個鐵盒子密碼箱。”小美說，“林西檸最后一次找我，是在她出事前一個星期左右。那天很晚了，她在清吧喝了半瓶紅酒，說‘如果我死了，不是意外’。我問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她說‘他們要的東西比命還金貴，我只是多看了兩眼’。”

林聽夏摸向頸間的琥珀墜子——這是姐姐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里面裹著半朵干枯的雛菊。昨天她剛才塵封的箱子里翻出來，希望這個很有意義的墜子能給她帶來好運。

她忽然想起，姐姐出事那天早上，曾給她發過條微信：“聽夏，要是我來不及說，你記住……”后面是個定位，四方醫院地下二層太平間。

小美去臥室，從衣柜最上層摸出個鐵盒，“我沒有密碼，沒有打開過。我現在交給你?；蛟S我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吧！她最后想到了我。我本來想過幾天去四方醫院找你，可這段時間總有人半夜往我郵箱發視頻，拍的是我媽在小區遛彎的背影，所以我害怕?！彼澏吨鴮⒑凶舆f給林聽夏。

“這些人，明目張膽的威脅?！鳖檽裾f，“總有一天我要將這淌渾水澄清?！?

林聽夏也顫顫悠悠接過盒子，撥了幾串密碼，盒蓋松動彈開了。

林聽夏拿起最上面的病歷，患者姓名欄寫著“無名氏07”，手術記錄里“心臟移植”幾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照片里的林西檸穿著護士服，站在穿白大褂的男人身邊，背景是四方醫院的走廊。

他翻到一張背面有字跡的照片，是林西檸的筆跡：“陳主任說這例供體特別，讓我全程記錄。可家屬簽字時手在抖，和上次23床的爺爺一樣，或許他們都被蒙在鼓里?！?

“陳主任？”林聽夏湊過來看，照片里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右耳后有顆黑痣——那是四方醫院心外科主任陳延平，蘇金鼎集團的醫療顧問。

她突然想起，姐姐出事前一周，曾在電話里提過“陳主任要幫我轉正……被我拒絕了。”，當時她還笑姐姐“轉正多好啊，實習生太多了，每個月轉正就那么幾個人，把握機會??！”。

窗外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

小美猛地撲過去拉上窗簾：“有人來了！”話音未落，敲門聲像炸豆般響起。

顧擇把盒子合上，塞進林聽夏懷里，擋在她和小美與小吳身前。

透過門縫，看到了幾張大臉。

“就是他們，一直監視著我。”小美說?！拔椅堇锏碾s物間能通地下室，地下室是機房，沿著通道一直走，打開通風口的門，走出去有一塊菜地，從大樹下拐上來，就在小區門外?！?

“我已經聯系了刑偵支隊老羅，他在附近，兩分鐘能拉響警笛，你要保護好自己，有情況隨時聯系我們。”顧擇率先打開了雜物間的地下門，打開升降梯，讓林聽夏和小吳先走。

顧擇跳下去，將地下門牢牢鎖上。

就在三人輾轉來到車上，警笛拉響了。

小區內竄出來一臺黑色無牌汽車，飛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