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子與群臣斗法
- 從伐廟斬神到超凡入圣
- 機智的光頭
- 4295字
- 2025-04-30 08:00:00
“聊聊?”
龍王廟庭院里,老登對著廟樹下的石桌石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邵弦借一步談話。
“不聊。”
邵弦攤開手掌擺了擺。
那神態動作就好似在說,不約,叔叔,我們不約。
…
老登爽朗一笑,獨自向石凳方向走去,一邊走著,抬手指向那三兩個人圈臂環繞都不一定能圍住的廟樹,對邵弦問道:
“以你的武夫修為,多少掌能把此樹的樹根拍碎?”
旁邊熱情招呼著往來香客的廟祝聽到老登此言,頓時眉毛倒豎。
然而他剛轉過身來,臉上的震怒神色卻又忽然轉為茫然,就好似突然忘記自己剛準備做什么似的,撓了撓頭,目光在廟樹下的邵弦和老登身上掃過,渾渾噩噩地轉了回去。
不僅是廟祝,周遭絡繹不絕地香客在從廟樹下走過的時候也都不自覺地繞道而行,偌大一座龍王廟庭院里,就剩下邵弦與老登周身四丈范圍內無他人落腳。
人流依舊來來往往,喧嘩聲卻被壓得很低,這一方天地之間仿佛就只有他們二人存在。
邵弦見狀,思量片刻,便知道對方若想要強留,自己恐怕沒那么容易走脫,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到石桌旁的另一張石凳上坐下,反問道:
“那你呢?”
老登輕撫下頜胡須道:
“老夫覺得澆上火油點火,比較方便省事一些。”
邵弦覺得眼前老登說的話有些沒頭沒腦。
跟我聊這些作甚?
但表面上則是聳聳肩,表示對方說的有道理。
老登又抬手指向廟中那口一丈來高的大燎爐問道:
“這個也不好砸吧?”
邵弦皺起眉頭。
他覺得這老登是看穿了自己此行的來意,當下也不繼續裝了:
“不砸了不砸了。”
“莫急,確實還不到時候。”
老登笑瞇瞇地從袖口里摸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燒餅,若無旁人地拆開油紙吃了起來,大概是覺得正襟危坐實在不舒服,還翹起了二郎腿開抖,邊吃邊道:
“老夫原本還說,你們祠祭司先前派來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飯袋,這回總算是來了個能干活的,卻差點讓那老泥鰍給劈死了,老夫接待不周,這就權當是賠禮了。”
說著掰下一塊燒餅遞向邵弦:
“越水人燒的餅子不錯的。”
邵弦嘴角微抽,這又是哪跟哪?
他沒伸手去接,老登舉著的半塊燒餅就在半空中懸著。
最后反而是邵弦沒好意思繼續晾著對方,伸手把餅子接了過來。
腦海中閃過《夜叉明王勁》里“食穢”篇中提到的內容——飲用香灰銅汁之后五臟六腑百毒不侵。
便也不扭捏,直接把那半塊燒餅塞進口中。
老登見邵弦這么干脆,臉上笑意愈發憨態可掬,他也把手中剩余的燒餅盡數丟進口中,隨即搓了搓手,又從衣袖里摸出一套茶具。
青花茶盤,三只茶杯。
擺好茶具之后,又翻手掏出一口黑漆漆茶銚和炭爐,在桌面上一一擺開。
而后燒水沏茶,一氣呵成。
…
邵弦看著老登從巴掌寬的袖子里掏出一樣又一樣東西,暗道自己這是撞上老年機器貓了不成。
正思量著,水已經燒開,三口小茶杯已經沏上八分茶水,茶香四溢。
老登隨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自顧自繼續說道:
“都是因為諸越府的祠祭司那幫人不當人子,這才千里迢迢向丹州請援,朝廷上下,大半人要越水知縣去死,沒辦法,就只能讓你們這些年輕人多做勞累了。”
這話邵弦沒太聽懂,但他向來不是不懂裝懂的人,便直白地問道:“楊繼勝要死要活的,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老登聞言卻是微微詫異:
“來之前你家堂尊沒跟你說清楚么?”
邵弦:“沒有。”
老登撓頭,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隨后道:
“老泥鰍想護著小輩走蛟入海,京師朝堂上幾番運作,準了它的訴求,便把走蛟的河道路線,時日都擬定了下來,戶部還給楊繼勝發了賑災款,用以事后撫恤災民。”
邵弦神色如常:“那不挺好的么?”
老登:“楊繼勝拿著走蛟河道圖和賑災款,調動附近鄉里村民,把河道堤壩給加固了。”
邵弦略作思量,隨即恍然。
原來先前說的要楊繼勝死,是這么個死法啊。
朝堂上那些官油子可真能繞。
這是吃準了楊繼勝不能眼睜睜看著越水河畔的百姓被大水沖走,料定他一定會抗命行事,所以提前把賑災款送到他手中,就為了事后治他個抗命不遵、私挪公款的罪。
直接花點銀子喊倆江湖莽夫把人做掉不是更簡單么?
邵弦覺得自己的腦回路和朝堂上那些人實在難以同步。
“只是加固了河道堤壩,那小泥鰍就走不成蛟了么?”
老登搖頭:
“許潯當初修筑河道水壩,在上游困住數條泥鰍整整上百年,最后不也全都沖下來了,堵不住的。
如今天時地利皆在,就差那一點人和。
修好的河壩只要出一點點問題,屆時大水沖下來,生靈涂炭,賑災款還花光了,你說,楊繼勝還怎么活?”
那確實是沒得活。
邵弦端起茶杯,一口將滾燙的茶水飲盡,絲毫不覺得燙嘴,問道:
“那跟我們祠祭司又有什么關系?你想救他?”
老登點頭。
邵弦眉頭微動。
那不對吧。
沒記錯的話,楊繼勝就是因為怒批天子寵幸道庭才招來貶官和殺身之禍的。
邵弦問道:“你不也是道庭的人?”
赤衣連忙從他后邊擠出鬼臉兒一個勁地點頭:“信我,他就是他就是。”
老登沒有否認,坦然點頭,隨即又搖頭:
“老夫確實身處道庭,也并非是誠心要救他,只是……是圣上不想他就這么死去。”
“噢~”
邵弦擠出一副恍然的神色。
所以才讓祠祭司的人幫忙干活,可本地諸越府的祠祭司是大聰明,覺得天子是想順著群臣的意思弄死楊繼勝,所以不敢對龍王廟下手。
結果丹州祠祭司更是腦殘,直接讓邵弦伐許天師廟,覺得是那小破廟阻礙了小泥鰍走蛟。
就這揣摩圣意的水準,難怪蘇木楊壽春等人在欽天監混不下去。
但邵弦還是覺得這整件事聽起來非常荒謬。
官油子們拐著彎殺人,皇帝老子也拐著彎救人。
雖然邵弦明白,一國之朝堂很多時候往往并非是天子的一言堂,許多事情那位也是無法真正做到力排眾議的,比如直截了當地否了蛟蛇出海的訴求。
可,天子和群臣把越水縣當成斗法的場地,最后無論楊繼勝是死是活,當地百姓都得遭大罪。
怪不得官服上繡的全是禽獸圖騰呢。
…
邵弦:“還有一件事。”
陶元節:“但說無妨。”
邵弦:“老蛟把胡家村的一個女童擄走了。”
陶元節低頭沉思,隨即快速掐指一算,道:
“人還活著,老泥鰍如今是在為它那后輩的走蛟路護道,不敢妄造殺孽,那女娃,應該還藏在越水河中某處。”
邵弦若有所思。
……
“言盡于此,老夫今日是見你踏入了龍王廟才對你說的這些,兩天之后八月八,我們再見分曉吧。”
一壺茶的功夫很短暫。
恍惚之間,老登就已經把桌上的茶盤茶杯全部收進了袖子里,但唯獨把那只炭爐留在了原位。
他就好像是完全忘記了炭爐似的,收起東西便起身對著邵弦抬手一拱。
“老夫萬羽山達觀院,陶元節。”
邵弦面不改色,拱手回禮:
“祠祭司,李小龍。”
二人就此別過。
自稱陶元節的老登轉身走入人群,步伐平緩,卻沒一會兒就徹底消失了蹤影。
周遭的喧嘩聲再度傳入邵弦耳中。
這時候赤衣才在邵弦身旁幻化出身形,擠眉弄眼地問道:
“李小龍?”
邵弦沒有對此做出解釋,而是望著陶元節消失的方向感慨道:
“自報家門真是傳統文化里的精華啊。”
赤衣立即明白了邵弦話里的意思,但很快就搖了搖頭:
“你的招魂手段對陶元節這種水準的修行者怕是沒什么用的哦,包括相同水準的武夫也一樣,從步入中三境開始,任何修行路子都會涉及到神魂的增強,不會輕易被勾走魂魄的,有些神魂天賦異稟的存在,即便真的生死道消了,陰差也拘不走其魂魄,最后演化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邵弦聳聳肩:“你說的也對,不然我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赤衣低頭看了看石桌上殘留的水漬還有遺留下來的炭爐,始終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這老東西莫名其妙突然跳出來跟你說么多的話,神神叨叨的,很符合姐姐對道庭中人的成見。”
“他那是不讓我碰龍王廟,至少現在不讓。”邵弦蹙眉。
這陰差陽錯還成了越水縣這場斗法中的一員,邵弦有些始料未及。
他可只是一個芝麻粒大小的九品官,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跟天子、萬羽山站在了同一陣營。
就不知道丹州的蘇木、何茂才把他派遣至此處時有沒有料想到這一步,看著估計是沒有,但也不好說。
群臣要楊繼勝死在越水,天子攛掇萬羽山從中周旋,萬羽山暗地里又搭上了祠祭司的路子。
正好邵弦吃了老蛟的虧,算是跟那大泥鰍杠上了。
陶元節本就是道庭中人,既想賺天子的人情又不好明著保楊繼勝,正愁手底下沒人能用呢,轉頭一看。
喲嚯,丹州祠祭司派來一個武夫少年,還是磐血境,夠用了夠用了。
于是就有了剛才那喝得稀里糊涂的一壺茶。
…
“八月八……是后天?”邵弦看了一眼赤衣鬼臉兒。
后者點頭:“今天初六。”
看樣子陶元節說的大半為真。
至少走蛟的日子是定下來了,而且是連龍王廟里坑蒙拐騙的廟祝都知道了這回事,這才張羅著那龍女霓衣,能多騙一點是一點。
念及此處,邵弦不動聲色地從那八尺大青衣旁邊走過,兜里又多揣了兩只圓鼓鼓的錢袋。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人家的這檔子生意只做到八月八。
…
至于陶老登說的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邵弦實在不是很關心。
皇帝愿意殺誰保誰隨他去,邵弦自己的悶虧絕不能白吃。
于是揣著好幾只沉甸甸的錢袋子出了龍王廟之后,邵弦轉頭就上越水縣城馬市買了一匹馬代步。
他既不去縣衙見楊繼勝,也不去找丹州祠祭司的人匯合,而是逆著越水河直奔上游水壩。
一開始邵弦確實有想過是不是去把楊繼勝手中那張朝廷擬定的走蛟路線圖給討來,看看那上游的小蛟蛇大概躲在什么位置。
但除了越水縣他就發現,根本不需要什么圖紙。
楊繼勝就是按著走蛟圖修筑加固的河道,哪里修得狠,哪里就是走蛟的必經之路,悶頭往施工隊最密集的方向找就完事了。
結果好端端的半路下起了冰雹。
小的有兩指寬,大的有拳頭那么粗,哐哐往下鑿。
邵弦是能遭得住,可胯下坐騎要是這么被鑿上一路,到了上游非得口吐白沫不可。
無奈之下邵弦只得中途尋偏離方向,在附近山坡上尋一處客棧歇腳,讓剛買來的馬匹進馬廄里躲一躲。
…
把馬匹送進馬廄之后,邵弦站在門口的水缸前俯身捧水搓了搓臉,又借著水面倒影打量了一番自己那一口牙。
半天功夫不到,牙齒已經重新長出來半截,就是色兒不太對勁。
“是不是有點白過頭了……”
邵弦把臉湊近了些,仔細端詳。
黑底的水缸倒影中,他齜起的兩排牙齒白得發青,幾乎就跟赤衣的鬼臉兒是一個顏色,隱隱散發著一股邪性。
他拿指甲蓋敲了敲,響起的竟然是類似金屬器具對撞的聲響。
“算了,只要不會生銹,一切都好說。”
邵弦上下顎迅速咬合了幾下,發出的是鐵閘閉合的哐哐動靜,很是滲人,但他卻不怎么放在心上,什么材質的牙齒都無所謂,不妨礙自己吃飯就行。
而除了牙齒重新長出來之外還有另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的皮肉快速修復之后毛發也在快速生長。
此時邵弦頂著的終于不再是光禿禿的咸鴨蛋腦殼了,他腦袋上長出了一層短發,倒是與越水土著的發型有那么幾分相似了。
按照越水人的說法,斷發文身是為了讓自己在水下長得像“龍子”,從而避免被蛟龍獵殺。
邵弦對著水缸打量著自己那一腦袋新長出來的頭發,打趣道:
“也不知道這哪里像龍子了…”
…
話音剛落,又有一撥人牽著馬拐進馬廄來,進門的時候其中一人還絮絮叨叨著:
“這狗屎天氣非讓我們去上游找什么蛟龍之子,那東西道庭都找不著,憑我們幾個睜眼瞎怎么找……”
…
這幾人還沒從拐角處露出身形,赤衣就皺起鼻子在空氣中輕嗅了兩下,隨即對邵弦道:
“蛻生神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