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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魚餌二人組

也許是因為西北方陰氣東走南行。

不到七月中旬,丹州江上就已經多了一股蕭瑟秋意。

……

昨夜北乾刺客盡數“落網”,禹王蕭秉就已經帶著隨從連夜從知州趙德的府邸搬回王府。

這件事對外一直宣稱是為了不干擾巡檢司查案,禹王才屈尊借宿的知州府。

不然,他堂堂天子胞弟,號稱為皇兄鎮守西北國門的禹王爺,被鬼嚇得家都不敢回屬實是丟皇家的面子。

可蕭秉確實是被嚇跑的。

他怕死。

整出為天子守國門的這一出,也單純是因為惜命,不得已而為之。

自古伴君如伴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堂上那位皇兄的脾性。

在外人面前,大離天子對他這位自由體弱多病的胞弟疼愛有加,頻頻賞賜。

而蕭秉面對這些賞賜,往往只取歲祿、莊田,其余官場實職一概以久病纏身為由推辭不接。

在太子降生的次月,蕭秉就自己卷鋪蓋滾出了京城,從此常駐丹州。

到了丹州這邊之后是軍政兩不抓,當地的鹽引、礦場商稅更是不沾不碰。

不臨民、不治事、不掌兵。

說是為天子守國門,可這些年西北邊線蕭秉一次都沒去過,跟顧家從沒嘮過一句嗑。

丹州到底是不比那中原的氣候溫潤,進駐丹州第三年,正妻病逝,蕭秉亦無怨無悔,不娶不納,是后來天子降旨,命他以宗嗣、祭祀為重,蕭秉才又冊立側妃。

縱觀禹王蕭秉半生,那叫一個如履薄冰。

這些年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露天院子里養魚逗鳥,演給那些可能扒拉在某處墻角偷瞄的北鎮撫司飛魚衛。

且不管春夏秋冬,但凡有推辭不去的朝廷大員上門詳談公務,那客宴必然是設在院子里的。

按大離禮法,元旦冬至等佳節,地方官都得入王府行朝賀禮。

于是每年大冷天里,蕭秉就領著幾十個小老頭站在庭院刮西北風,什么布政使按察使,每年總得凍昏過去幾個。

主打一個敞開天窗說話,恨不得把自己與各方閑談的內容全記下來編撰成冊送進宮里給皇兄當枕頭。

那玩意兒枕著睡得有多安心啊。

蕭秉這一生是如履薄冰了。

可他的好大兒昨兒個突然給他整了個大的。

丹州學府鐫刻《與逆藩書》,一夜之間印了上千份,灑滿西北丹涼二州。

一時間州府震蕩、民心如鼎沸。

就連西北邊線顧家守軍都在納悶,這是要造勢開打了嗎?

禹王此刻身披五爪袞龍袍,坐于院中亭下,手中攥著丹州學府的這份作品,氣息起伏不定。

“昔食離粟,今裂漢疆,僭號竊鼎,獠面而稱孤…”

“爾之鷹犬,技止此耳?”

在看到“大離世子蕭長沁血書于丹州”時,蕭秉當下眼前一黑,身形猛地一個趔趄,好在身后的左右長史及時給扶住了。

被扶住的一瞬間,庭院正門處,知州趙德帶著丹州學府一群老登剛好走了進來,見此一幕,趙德兩三個箭步直接蹦上了涼亭,也跟著扶住蕭秉。

時間卡得剛剛好,不論是裝暈的還是扶人的,配合得恰到好處。

只可惜這會兒庭院墻頭上確實沒有什么飛魚衛掛著。

“豎子!”

蕭秉手指頭狂點那份《與逆藩書》,恨不得給它戳爛戳破:

“口出狂言,毀我清譽!毀我清譽!!”

言罷,又對身后的左右長史嚷嚷道:

“去把那小子給我綁起來帶過來,事到如今本王只能親自押著他親自進京請罪了!”

這位傳言中自幼體弱多病的王爺在此刻喊出了響徹云霄的動靜,恨不得讓整座丹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此刻有多么的悲憤交加。

“殿下,息怒啊殿下,息怒息怒。”

知州趙德一下又一下地捋著蕭秉胸口上那條五爪袞龍:

“世子殿下此事雖說有些操持急躁了,但我與學府幾位先生商榷過后都覺得此乃功績而非禍端,殿下先息怒,下官與您慢慢道來。”

蕭秉瞥了一眼趙德帶過來的那一幫白胡子老登。

這些都是丹州學府里不愿入仕為官的“清高傲骨”,是比南北國子監里那些老學士更難纏的存在,俗稱糞坑里的石頭。

這些石頭雖飽讀詩書卻都無治世之才,很多都是年輕時遭官場同僚排擠而辭官的。

他們這種人,一門心思只想著在咽氣之前整出個類似于《天下第一疏》那樣的玩意兒,最好寫出來之后立馬就被皇帝剁了腦袋,留一個千古芳名。

其實世子一開始就找他們代筆,他們還真敢寫。

而昨天為了爭著抄錄,他們還差點掐了一架,輩分最高的那倆最終決定,一個題名,一個抄錄。

于是蕭長沁的小作文才有了《與逆藩書》這個標題。

……

蕭秉的吹胡子瞪眼呢,底下幾個老學士卻趁著這會功夫開始搶功勞:

“殿下,若是京師降罪,大可將罪責推至老夫身上,就說此書是老夫代筆,與世子殿下無關……”

“郭老東西,也不看看你那嘴臉,知州大人都說了此事是功非過,你還敢往自己身上攬?”

“姓林的!難不成你也也是想爭上一爭?我是看世子殿下年少多才,若是因此糟了重罰豈不埋沒了這艷艷驚才,你又算什么東西,回去翻翻你這些年的災梨禍棗,你說是你代筆的,誰信啊!?”

郭、林二人是西北文壇出了名的噴糞高手,若不加以阻攔,當著禹王的面他們什么話都敢說出來。

但趙德找他們過來可不是表演罵戰給蕭秉看的,見狀當即老眼一瞪。

郭林二人瞬間消停了下來。

他們其實比誰都清楚,此行的目的就是給禹王喂定心丸。

眾所周知,禹王最怕的、也是唯一怕的一件事就是天子猜忌。

但其實用不著他們好言相勸,剛剛那互懟的幾句話嚷嚷完,禹王心中的結也就解開了,或者可能其實根本就沒什么結。

可戲終究是得做全套的。

郭老學士:“殿下,此事本就是那北乾細作行刺在先,劍指世子殿下,那就是沖著大離皇室而來的,世子殿下此書一氣呵成、筆掃千軍,說的都是圣上身居高位而不便明說的話,依在下看,圣上不但不會責罰世子,反而會重賞。”

林老學士也在一旁補充道:“即便是罰,那也是伯父罰侄子,而非帝王罰臣子,世子年輕氣盛,挨了這頓罰,日后與圣上反而會更加親密。”

禹王輕甩長袖:

“皇上罰不罰自由皇上定奪,本王是輕饒不了他!”

底下倆老滑頭對視一眼,同時拱手:

“殿下英明。”

該走的流程走完了。

禹王蕭秉終于收起了先前的驚慌震怒之色,邀趙德與一眾老學士在亭下品茶。

“你們與本王老實交代,這《與逆藩書》,究竟是在座哪位代筆的?”

他雖為親王,但憋屈了大半輩子。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么窩窩囊囊地過去了,誰能想到臨近晚年,不成器的兒子倒是給自己爭一口氣。

惡鬼入宅,諜子行刺,全沖著他禹王府邸而來,蕭秉心里怎可能沒有氣,他只是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他怕的是自己皇兄,又不是北乾那些人。

既然他們膽敢把刀子往自己血親后輩身上扎,那蕭秉又何懼什么猜忌與罵名?

可以說,這封書上的鑿鑿幾語是罵到禹王心坎里去了。

見所有人面面相覷,蕭秉又道:“但說無妨,本王越是通讀此書越發覺得心神大快啊!當賞!”

可要說真話,還真沒人知道原文是誰撰寫的。

無論禹王還是學府眾人亦或者是趙德,所有人都已默認,這玩意兒必然不可能是出自于世子蕭長沁之手。

“那就是說,世子背后有人指點?”

……

王府那頭大清早的一群老登已經喝了半天茶,世子也被王府左右長史架著挨了一頓打,打得重不重不知道反正叫得是挺慘的。

而此時的玉帶河南岸,槐樹巷里。

邵弦剛從棺材里醒來。

昨夜回來的時候余靈魚依舊不在店里,守夜的是余老頭。

這會兒大早上,老頭就已經打理好店鋪,坐在竹椅上咕嚕嚕地吞云吐霧。

“你大孫女呢?”

邵弦打著哈欠從庫房走出來。

在余老頭眼里,那就是一大團長了腿的黑氣從屋子里冒了出來,感覺鋪面都瞬間昏暗了不少。

不過他如今也已不再像初見時那樣一驚一乍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送上門來的功德一時半會兒是接不住的,于是慢悠悠地擺了擺手:

“病了病了,回老宅休養幾天。”

“所以說不能熬夜吧。”

邵弦小聲嘀咕著走出了棺材鋪。

又隨口問:

“會死嗎?”

不過這句話問的是他身邊的赤衣。

赤衣學著邵弦打哈欠的姿勢從鋪子里走出來:

“死不了的,嗯……反正死不了。”

“那今天繼續唱戲。”

“好耶!”

“你怎么好像比我還興奮的樣子?”

“有嗎?”

“有。”

“……”

邵弦若有所思:“我現在大概到什么境界了?”

赤衣伸出手指“戳”進了邵弦的肩膀摳了摳,說道:“接近鐵骨境。”

邵弦仔細感受了一下,肩膀并沒有任何感覺:

“接近?那是還差多少?還有,后天是不是就中元節了啊?”

赤衣收回手指,放到血色雙唇間舔吧了兩下:

“其實明晚就是中元節游神會了,你還有兩個白天的時間,但應該來得及。”

“有沒有可能,那倆野神昨兒個被秦叔宰了?”邵弦其實還是有那么一丟丟僥幸心理的。

赤衣聳肩:

“陰氣南行,野神只要一心藏匿行蹤,他是絕對找不到的,嗯,你看,他倆在等你呢。”

赤衣朝著玉帶河畔努了努嘴。

……

來福居樓下,主仆倆正雙手抱胸站在面攤巷子對面拐角處,蹙眉深思。

他們這是在等待飯票的出現。

“好家伙你們倆進城這么些天了真就一丁點兒銀子都沒撈著么?”

面攤小條凳上坐下來,邵弦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秦子彤把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放到桌案上,笑瞇瞇地道:

“本姑娘有錢了!”

說罷她就撐開錢袋口子,從里面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交給邵弦。

銀錠在朝陽照射下熠熠生輝。

五十兩!

那可是二十五座白家娘娘廟!

邵弦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秦子彤與她身后的秦叔,檢查他倆是不是還是手腳健全。

最后發現秦子彤袒膊的右肩上少了一只肩甲。

“你把肩甲買了啊?”

秦叔立馬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昨夜出城追蹤野神去了,沒有留在秦子彤身邊,也就一夜功夫,姑奶奶就從這身家傳的甲胄上卸下來一只肩甲拿去換了錢。

“是當給了一位識貨的老板,以后還能贖回來的。”秦子彤揚起下巴,露出一抹自傲的笑容。

這姑娘大概是在為自己做了一筆大買賣而感到驕傲。

邵弦擠出一臉費解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把你那龍虎山弟子的身份拍出來,整座丹州城的錢莊都得爭著借錢給你花?”

秦子彤豪邁地擺了擺手:

“那不一樣,本姑娘欠別人錢心里不踏實,這錢你且拿去,應該夠抵你前幾日的飯錢了吧?”

邵弦剛想推辭:“夠,多了呢,多了很多!五十兩多出來太多了,我一會兒去給你換成碎銀。”

秦子彤:“不用麻煩辣!我和秦叔在丹州城還得多待幾日,這幾日的飯錢也都由你來負責,就在這余下的銀子里面扣除。”

秦叔把那一錠銀子往邵弦面前推了推:“妥,甚妥。”

他知道自家小姐身上是存不住銀兩的,帶回上街拐角處碰著個缺胳膊斷腿的,肯定是整個錢袋子往人家懷里塞。

所以在邵弦這里存一些也好,后幾日他們倆才不用挨餓……

“對,中元節一過,我們把那虎妖給剁了,然后就要啟程去往龍虎山了,這里頭還有好幾頓飯呢,你可勁兒花就是。”秦子彤拍拍邵弦的肩膀,隨即又驚訝道:“硬朗了不少嘛……嘶,你又殺人了?”

戲臺子上殺人算不算?

邵弦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哪有哪有,怎么可能啦,嗨呀不要亂嗦。”

這時候秦叔說話了:

“我追了一夜,終究是沒能找到那頭虎妖,它在故意避著我。”

說話間,他那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式的苦笑,多少有幾分慚愧。

秦叔這般作態這倒是讓邵弦些點不好意思了。

“不礙事不礙事,先吃面吧秦叔,奔波一整晚你肯定也餓壞了。”

秦子彤拍拍胸口輕甲道:

“啊對,我和秦叔都覺得那虎妖是真的盯上你了,中元節子時一過它就可以潛入丹州城,你不用害怕,我們本就是沖著它來的,今兒早上我們答應了禹王,游神燈會開始之后配合巡檢司與世子殿下同行,到時候你跟我們走一起,到時候刺客也好虎妖也罷,給他們一網打盡!”

邵弦眨了眨眼。

好嘛,和世子殿下一起當魚餌,聽起來好像也挺榮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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