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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規范的解析

一 規范的概念

學者們對規范的定義莫衷一是,不同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對規范的定義主要有以下幾種。瑪莎·費麗莫從國家行為的角度出發,認為規范是指“特定行為體持有的適當行為的共同預期”。[1]羅伯特·阿克塞爾羅德認為,規范存在于特定的社會背景之中,個人或國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按照一定的方式行事,否則將受到懲罰。[2]個人或國家的違反行為也包含其未來行為的信息。[3]詹尼斯·湯普遜認為,國際規范是國家間正常的慣例。[4]戈登斯坦認為,國際規范是國家領袖對于正常國際關系所懷有的期望。[5]

奧迪·克勞茲、勞德·詹森(Loyd Jensen)等學者指出,上述定義更多強調國際規范的正常(狀態),并沒有強調規范的道德范疇或責任。由于要讓正常(狀態)具有規范性,行為體自身必須意識到一種責任感。克勞茲認為,規范是指在特定情況下,對行為標準的共享理解,它能夠通過表明國家應當如何行事來指引行為體的行為。[6]換句話講,國際規范涉及對行為的集體評價,尤其是對服從行為或違反行為的評價。一般來講,學者們普遍接受的規范的定義為:具有給定身份的行為體的適當的行為準則。[7]

從功能來看,規范一般分為限制性規范與構成性規范。限制性規范限制和制約人們的行為;構成性規范塑造新的行為體、形成新的利益、創造新的行動類別。從規范的起源地來看,規范可以分為國內規范與國際規范。此外,規范也可以分為合作性規范(與自身利益一致,自覺維護規范而不需要制裁)、霸權性規范(為維護規范利用制裁等手段)以及去中心化規范(存在規范同利益的沖突,制裁權力分散)。[8]

一般認為,在影響外交行為方面,規范能夠發揮以下作用:第一,規范可能促使國家領袖發揮作用,如國家領袖決定支持某些包含規范性含義的政策;第二,一些社會利益集團會因為某些特定的規范而聚在一起,向政府施加壓力,敦促政府實施包含規范性含義的特定政策;第三,外部顧問或者智囊會通過提出不同的規范,在某些領域促成對不同政策的爭論,從而影響外交行為;第四,國際規范可能成為國內機構的行政規范或者國家法律,以影響外交行為。

規范容易與制度混淆,制度是指“一組穩定的實踐活動和規則,他們規定了特定行為群體在特定環境下的適當行為”。[9]一般來講,規范指的是單獨的行為準則,而制度強調的是諸多行為準則的組合,或者一組實踐活動和準則。[10]制度是規范的外在形式,而規范是意識層面的準則。規范更多屬于觀念等非物質層面范疇,制度則是有形的,并通過組織形式、特定章程、常設機構而具體化。有些規范能夠通過國際制度平臺來廣泛傳播從而成為國際上認可的規范,而國際制度的穩定性反過來又促進了國際規范的傳播。

二 三大范式下的規范

雖然規范直到冷戰后才成為學者們研究的焦點之一,但在現實主義與自由主義范式中,規范也是無法回避的因素。現實主義始終認為權力和利益是國家追求的終極目標,但現實主義也認為,國際社會中的國家并不是完全不受限制和約束的,國內的道德、習慣和法律等對國家的行為起著一定的積極作用,而這些道德、習慣和法律等就是規范性因素。擴展到國際社會的視角,這些規范性因素包括國際道德和國際輿論。這些因素在限制國家行為方面發揮著有效的作用。現實主義大師摩根索(Hans Morgenthau)承認,國家會選擇遵守一些不與國家利益沖突的道義責任和規范。[11]

以肯尼斯·沃爾茲(Kenneth Waltz,又譯作肯尼思·華爾茲)為代表的結構現實主義強調結構對體系內的行為體具有影響力。沃爾茲指出結構通過社會化能夠對行為體起到限制和形塑作用。他以城鎮青年的著裝為例,認為社會通過自發的、非正式的方式構建起行為規范,成員個人意見會受到團體意見的左右,符合團體規范的行為會受到贊許,英雄和領袖的行為會被效仿,而偏離團體規范的行為會受到指責。這一方式提高了規范的程度。社會化減少了差異性,使系統內的行為體具有同質的效果。[12]進攻性現實主義的代表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認為,大國的實力同新的規范設定存在密切關系。大國擁有選擇設定或強制實行某種新的規范的實力,但是大國只支持有利于實現目標和維護利益的規范。[13]

以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Koehane)為代表的新自由制度主義強調制度的重要性,制度同國家規范具有相當大的關聯性。自由民主主義認為有關種族隔離、非殖民化等國際規范的確立同民主傳播之間存在必然的關系。

比較而言,建構主義學者最為強調規范的作用。建構主義學者認為,國際政治的觀念結構具有兩個主要內容:行為體和結構,或者國家和無政府的體系性質。無論是國家還是無政府的體系性質都受到行為體觀念建構的影響,國家的身份和利益并不完全是由權力決定的,而受到國家對權力、利益和身份的認同的影響。觀念在建構國家利益定位的同時,也建構了國家對他者的認同定位。正因為國際政治是社會建構成的,國際體系的結構不僅與物質資源的分配相關,也與社會相互作用,這一切塑造了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而不僅僅是行為。[14]建構主義學者認為規范主要通過內化為行為體的身份來影響行為,并在特定環境下改變行為體對適當反應的認知。通過接受新的規范,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被重新構建。建構主義雖然認同結構中的物質性因素,但認為它是有限的,物質性因素只有通過社會性結構才能對行為體的行為產生有意義的影響。[15]

在規范、利益和行為三者之間關系方面,建構主義認為:規范塑造了利益,而利益塑造了行為。沒有哪一種聯系是決定性的。規范以外的因素,如實力,制約、塑造了行為和結果。變化的規范可能改變國家的利益預期,也可能創造新的利益。但是對新的規范感興趣并不能保證國家對規范的追逐會超越對相關利益的追逐,新的或者變化的規范能夠造成新的或者不同行為,然而并不能確保所有這樣的行為會繼續下去。[16]

以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反對南非種族隔離事件為例,單純從現實主義視角考慮,南非擁有豐富的資源并控制重要的海上通道,且南非是冷戰時期美國在南部非洲最重要的盟國,但經濟、安全和戰略意義難以說明美國介入、干涉南非國內種族隔離問題的原因。結構現實主義也難以解釋上述問題,因為在美蘇對峙的兩極格局背景下,美國應當鞏固并密切同南非的關系,而不是相反。只有從規范的角度理解才能較好地解釋這個問題。20世紀80年代,倡導人權平等、反對種族隔離的國際規范已經成為國際共識,里根政府在80年代末將民主思想納入美國外交政策之中,逐漸改變原來支持非民主政權的外交政策。因此民主觀念和對新的國際規范的認同使里根政府改變了對南非的政策。

英國學者巴瑞·布贊(Barry Buzan)提出深層結構的概念,認為政治結構不僅包括無政府狀態,還包括等級結構,而深層結構不僅包括權力和國際組織,還包括規則和規范。他認為,除了權力結構之外,各種規則、制度、國際組織都包含在國際政治結構之中。[17]巴瑞·布贊的結構觀點具有一定的調和性,它既克服了現實主義單純從物質主義解釋國家關系的缺陷,又克服了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忽視國際關系中物質主義的做法,這在相當大程度上可能更接近國際社會的現實。

英國學派的赫德利·布爾(Hedley Bull)對規范持否定態度,他以蘇聯為例,指出蘇聯利用“社會主義國際論”等觀念代替主權平等的國際規范,從而達到能夠干涉東歐國家內部事務的目的。因此,他認為,規范僅僅是大國拓展國家利益的幌子和戰略而已。[18]

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學者對規范類型的研究各有側重,前者側重于限制性規范(regulatory norms),后者側重于構成性規范(constitutive norms)。限制性規范限制國家的行為并改變目標國家的激勵性結構;構成性規范影響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

三 本書對規范的解釋

針對實際問題,三大范式在解釋規范的形成、傳播、維持(護)和消亡方面都略顯不足,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規范明顯具有非物質性的特征,但不能被建構主義進行全面的解釋。尤其是在某些規范的維持方面,部分國家將規范的維持視為維護對國際上某些領域的壟斷權和話語權的手段,比如美國就將維護反核擴散國際規范列入國家安全戰略之中。而這種維護并不是簡單通過規范確定身份,通過身份確定利益的過程。

第二,規范普及的手段包括說服與脅迫。建構主義偏重于通過說服和社會化來解釋規范的普及,認為一個國家讓另一個國家接受國際規范的主要手段是說服。說服是改變人們對其所珍視的或者認為是好的、正確的東西的看法的努力。[19]但是在現實國際社會中,經濟援助、軍事援助、安全保證等利誘或者威脅常常被用于推廣國際規范,甚至有些時候,大國直接使用武力來強制實行某種國際規范。脅迫顯然是借助物質力量推廣規范的手段,這種現象可以用現實主義進行解釋,但這是建構主義學派的解釋盲點。

大多數國際關系學者承認規范的存在,但是在國際規范何時以及通過什么方式影響包括國家在內的行為體的問題上,學者之間仍然存在分歧。物質主義者認為,規范反映了主導國家的物質利益和權力地位。從這個角度來看,實力強大的國家推廣規范,目的是讓它們偏好的政策具有合法性或者具有正義的色彩。正是因為在大國追求規范的背后存在物質利益,我們才能看清規范選擇和承認的過程。如果規范由強國創設,那么由于強國具有為規范的接受者提供獎勵,同時懲罰違反規范的國家的能力,這種激勵性結構有利于推動規范傳播。這樣,規范非但沒有對國家利益和行為產生獨立效果,反而被主導性大國利用,以追求它們的利益。[20]

規范是個寬泛的領域,不同的規范在傳播時具有不同的特點,而且不同的范式能夠利用相應的術語和概念體系對某些規范及其傳播進行解讀。雖然說服和社會化等建構主義所強調的因素在國際規范的傳播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國際社會也為我們展示了另外一幅圖景:相對于盧森堡這樣的小國,由美國支持的規范很可能成為傳播更為廣泛而且是更有效的規范,這就是對國際規范傳播的現實主義解釋。[21]大國在推廣與自己利益相關的國際規范的時候,對其他大國可能會進行說服,而對另外一些小國、弱國卻可能會攜帶“大棒”,脅迫其就范。因此如果把國際規范單純歸于三大范式中的某一類,就會出現解釋力不足的情況。

本書考察的國際規范跨越規范的創設、維持兩個重要階段,認為三大范式在各階段都存在解釋力不足的情況。建構主義和自由主義在解釋國際規范對國家行為的限制方面更具說服力;現實主義在解釋國家創設某些(并非所有的)規范以及維持國際規范方面具有一定的解釋力。因此本書主要采取調和主義的原則,著重利用結構方法來解釋這個問題。本書對結構的分析方法主要堅持以下三個假定。

第一,國際體系中行為體主要指國家,它可以推廣某種觀念并使其成為新的國際規范,國家在建立某些國際規范方面具有利己的特征,即把國際規范當成拓展國家利益的手段和方法。在某種意義上,這種國際規范的建立同創設國際制度具有一定的共同之處。第二,一旦某些觀念成為國際規范,那么它們就具有結構性意義,即規范能夠發揮影響結構中行為體行為的作用。第三,新形成的國際規范除了具有自我維護的特點之外,還需要或者有賴于體系內實力強大的行為體(主要是大國)的維護,而維護的手段包括物質性和非物質性兩種。

四 規范的生命周期

芬尼莫爾和斯金克通過引入經濟學中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來解釋國際規范的傳播,她們認為,規范在發生、發展過程中經歷著一個規律性的“生命過程”,也就是規范興起階段、規范普及階段、規范內化階段。[22]

除了上述三個階段之外,規范實際上還存在第四個階段,即規范的消亡階段。盡管研究者并沒有具體闡述,但隱含了這一階段的存在。實際上,正是由于新規范的興起或者原有規范被新的國家現實所拋棄等原因,規范才會走向消亡。而且,正是由于國際規范從興起到消亡,再到新的國際規范替代原有規范,國際規范才循環往復、不斷向前發展。

由于本書闡述的主題是反核擴散國際規范,根據這一特定規范的特殊性,本書把規范的發展階段修正為:規范的興起階段、規范的傳播階段和規范的維護階段。

第一階段是規范的興起階段。規范的興起得益于認知共同體的形成。認知共同體是指在特定領域內,由擁有特定技術和才能的專業人士組成的網絡,并在該領域內或與政策相關的特定問題上,具有權威性的發言權(authoritative claim)。認知共同體的特點如下。第一,共享一整套共同的規范和原則性信念,這種規范和信念為共同體成員的社會活動提供了以價值為基礎的理性。第二,共享一套共同首倡的觀念,這些觀念從研究者的實踐分析中而來,并對認知共同體涉及的相關領域中的核心問題的解決有所幫助,核心問題有助于在可能的政策行動與期望結果之間建立多種聯系。第三,認知共同體是共同政策的首創者,進行與特定問題相關的一整套實踐活動。認知共同體認為,某種規范或觀念的形成有助于提高人類的福利水平。第四,認知共同體共享有效的觀念,以在主體性之間以及共同體內部確定新的衡量標準和有效知識。[23]

認知共同體的作用如下。第一,幫助國家確立具體的規范或戰略。第二,塑造國際規范在國內政治生活中的顯著地位,使規范在國內政治生活中影響范圍擴大。規范在國內政治生活中聲望的提高有利于規范普及。第三,游說政治決策集團。游說主要通過任職的方式發揮作用,也就是說,認知共同體成員直接進入國家行政部門,在體制內部參與并影響決策。政治選擇過程決定認知共同體將倡導的理論和學說轉化為國家政策的情況。事實上,規范必須深嵌在國內政治話語之中,并最終結合國家的對內對外關系才能有效。國家領袖在這方面發揮著決定性作用,規范只有被國家領袖接受,既定的國家政策才能被改變。

在規范的興起階段,對規范的選擇非常重要,這涉及兩個概念,即框定(framing)與漸進性移植(grafting)。框定對新規范來講是非常必要的,因為一開始,無論是概念還是內容都是比較模糊的,必須由新規范的支持者積極建構,這樣,新規范才能得到更好的傳播。新規范的支持者通過框定規范的概念,確立新規范。[24]在這方面,反對種族隔離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漸進性移植是漸進性的規范移植,是規范倡導者通過將同新規范緊密聯系的既有規范引申升華并制度化,建立新規范的方法。[25]理查德·普萊斯(Richard Price)認為,禁止使用化學武器的國際規范得益于援引了國際社會業已存在的反對使用毒藥的國際規范。[26]

第二階段是規范的傳播階段。“傳播”是指物體、過程、觀念或信息從一個人或地區擴散或傳遞到另一個人或地區。[27]羅杰斯(Everett M.Rogers)認為,傳播是在一定時間內一個新興事物通過一定渠道傳遞給社會體系中其他成員的過程。[28]一般來講,規范的傳播主要包括規范的傳播者或倡導者、規范的接受者和傳播的組織平臺或媒介三個要素。

組織平臺對規范的傳播相當重要。如果國際規范能夠依托特定的國際組織或者國際制度的話,國際規范就可能傳播得更為迅速。非政府機構、國際組織、意愿同盟等都可能成為國際規范傳播的組織平臺。制度化的規范比一般性的規范更為重要,規范一旦被制度化,就不僅僅代表個人的偏好、價值觀或者意識形態。制度化的規范由集體所有,存在于行為體之外,雖然不總是但也常常對正式的、有約束力的制度起到指導作用。[29]

從傳播的主導方式來講,國際規范的傳播可分為國家主導型、認知共同體主導型和混合型三種。國家主導型是指國家在國際規范的傳播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即國家提出某種觀念,并把它作為特定的規范在國內和國際兩個層面加以推廣。在國家內部,國家借助官僚體系、媒體等多種渠道自上而下推廣某種觀念,以影響民眾的價值取向,使他們把新的觀念作為新的規范來接受,從而實現規范在國內的推廣。同時國家還利用掌控的資源和影響力來影響其他國家,促使這些國家通過自上而下的方式推廣上述觀念,或者在其他國家內部催生出類似的認知共同體,認知共同體通過自下而上的方式進行傳播,最終使這些國家把上述觀念作為國際規范來接受。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接受上述觀念,國際規范就在國際層面得以確立。國家范圍不斷擴大的過程就是國際規范形成的過程。

認知共同體主導型是指擁有共享觀念的認知共同體在國際規范的傳播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具體的方式如下。A國國內出現了某個在特定領域存在共享觀念的認知共同體,認知共同體通過自己構建的組織平臺和影響力,框定了特定的觀念和利益;之后通過舉辦學術活動、成員直接參政等渠道,自下而上地游說政府;政府采納了認知共同體推介的觀念,并通過官僚機構實現上述觀念的政策化。在國際層面,認知共同體通過上述渠道帶動、催生其他國家在國內產生類似的認知共同體,并通過它們進行自下而上的游說來讓其他國家接受相關觀念。最后當這樣的國家不斷增多,并都接受特定觀念的時候,國際規范得以形成。

混合型是指國際規范可能并非由單一的國家或認知共同體來推廣,而是由兩類不同行為體協同或者平行地推廣,例如,在認知共同體的作用下,國家接受新的觀念或規范,并極有可能成為新的規范的積極推廣者,敦促或者誘使其他國家接受新的規范,開始自上而下的規范內化過程;或者某種規范開始由國家推廣,但是真正發揮影響力的可能是目標國家內部的認知共同體,最終規范的國際化更多的是通過認知共同體的努力得以實現。

規范的倡導者說服或者壓服接受者接受規范的過程至關重要。在規范的傳播過程中,說服和壓服是兩個重要的手段。建構主義學者和自由主義學者強調說服的作用,而現實主義學者強調壓服的作用。建構主義學者認為規范傳播的過程就是觀念變為規范和主體變為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e)的過程。[30]在規范建立的過程中,行為者選擇框定相關觀念,并將其同業已存在的規范和利益相匹配。框定是在評價性模式下提出或者強調行為和事件,為的是采取替代性的行為。框定是用以確定問題和取得公眾對特定問題支持的工具。自由主義學者認為,規范通過改變行為體的激勵性結構來影響行為,而且這種結構會影響行為者的成本收益盤算,因此規范可能影響行為者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規范限制了行為者可能的選擇范圍,并可能改變行為者的行為,但是這可能不被認為是認同行為的一部分。在規范形成過程中,說服和壓服之間的區別在于將相關規范轉變為國內政治體系規范過程中采取的手段不同。現實主義學者認為,國家接受規范的標準反映了脅迫機制。在推廣規范的過程中,規范的倡導者,尤其是大國傾向于將推廣規范同在其他領域提供物質獎勵,或者威脅進行制裁甚至使用武力結合在一起,動員、脅迫目標國家決策者改變既定國家政策,接受新的規范。[31]阿克塞爾羅德提出,如果少數大國把國際規范作為維護利益的工具,那么規范很容易被推廣。[32]赫德利·布爾指出,有時候,規范僅僅是大國拓展國家利益的幌子和戰略而已,為了實現干涉東歐國家內部事務的目的,蘇聯就曾試圖把“社會主義國際論”等觀念推廣為一種新的國際規范,以代替主權平等的國際規范。

第三階段是規范的維護階段。將維護視為一個獨特階段的原因是,即使是制度化的規范,在得到傳播和推廣之后仍然不是自在自為的,而需要必要的維護。維護包含規范的內化和規范的維護兩層含義。

其中,規范的內化指行為體在吸收外來規范,將其接納為自己的行為規范時,通常不是全盤接受,而是有選擇性地接受或者對規范進行重新改造,以讓其更符合本國的法律習慣,從而能夠更容易被本國民眾接受,這也是規范的本土化過程。規范的本土化是指行為體通過話語、框定、移植以及文化選擇等方式對外來觀念進行積極建構。[33]本土化使規范具有地區特色。將國際規范本土化需要以下幾個條件。一是重大事件,尤其是安全事件或經濟危機會促使民眾引入新的規范來替代現有的游戲規則。二是體系變化,比如,權力分布或者大國利益和相互影響的變化。[34]冷戰結束后,歐洲安全合作遵守一套歐盟規范,這引起歐洲之外地區行為體的關注。三是規范接受者國內政治的變化,比如,新的民主政體可能會把維護人權作為制定外交政策的基礎,因為這些觀念有助于促進其政權合法化。四是國際和地區示范效應。這將促進規范接受者通過效仿等方式引入新的規范。規范的內化固然重要,但是規范還需要特定國家,尤其是大國加以維護和支持,如不斷宣傳規范對成員集體利益的重要意義,懲罰可能的和潛在的違規者。

國際規范推廣的成功與否,不僅取決于大國投入資源的多少,還取決于這種國際規范是否有國際法、國際制度的支持。約束國家的規范存在不同的等級:習慣(convention)、正式化的慣例(formalized practice)、準則(rule)、規則(principle)和法律(law)。[35]規則的形成大致經歷這樣的過程:剛開始是操作規則,然后是先例,接下來便是道義原則,最后是法律文件。[36]從規范的內化和維護來看,法律在規范中的等級最高,因為法律不僅由立法機關制定,而且由具有強制力的司法機關監督,并能夠處罰違規者。從國際層面來看,國際法在相當大程度上規定、約束著國家行為。“有約必守”的原則是國家間達成協定的前提條件,并被看作國際法的第一原則和基石。[37]國際法塑造的規范被遵守的時間更為持久,也更具影響力。但是與國內法不同的是,國際法是由多個國家制定的,由于國際社會中缺乏承擔強制執行國際法的中央權威,國際法對國家的約束力明顯弱于國內法對個體的約束力。如果要提高國際法的規范效應,就必須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強制執行的問題。

另外,作為重要的傳播媒介,國際制度對規范的傳播具有重要的意義。馬莎·芬尼莫爾強調,如果通過國際規則和國際組織的形式讓某種規范得以制度化,則會對這種規范的傳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制度化的規范能夠清楚地告訴人們某種規范的確定含義,以及違規行為的表現。制度化的規范還可以確定相關程序,使規范的倡導者得以協調不同立場,并對違規者進行懲罰。這樣,制度化的規范就可以促進規范普及。但是制度化的規范并不是規范普及的必要條件,制度化的規范可能在規范普及之前就已經產生。[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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