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暨南文庫·新聞傳播學·技術的應許:殘障群體的新媒體實踐
- 林仲軒等
- 3123字
- 2025-06-09 17:46:04
三、網絡社區互動情境的新特征
(一)互聯網信息情境的“超越地域”屬性
梅羅維茨提出,應將社會場景(情境)看作“信息系統”,也就是將其作為社會信息的某種模式與人們接觸過程中的行為模式。傳統場景主義將場景視為以地域為界限的實際的、具體的存在,而梅羅維茨的理解拋棄了固定的時間地點,成為概念中的“場景”,實質上擴展了場景研究,打破了面對面交往的局限。所謂的“超越地域”和“無地域”概念,即距離的縮短與信息共享。其認為“這種將場景看成信息系統而不是地點的較為廣泛的看法,與電子媒介的研究尤其相關”,同電子媒介也消除了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具體時間地點完全一致,正是這種場景概念的擴展引發了新的社會場景的出現。在媒介環境下,擴大化的場景判斷變得艱難,人們原本針對特定場景而產生的反應可能不再適用,因而也就產生了新的行為,即由場景變化而引起的社會行為變化。
網絡社群的出現,使遠隔天涯的個體更便捷地建立連接,從以往“面對面”的交流向“機對機”的交互擴展。電子媒介打破了物質地點和社會地點的界限,情境的孤立性不復存在,依賴于特定物質地點的角色構成也發生改變。原先毫不相關的情境現在都有了強大的共同基礎,群體身份、社會化、等級制度一一被解構,一個人可以擁有多種角色,人們的社會交往也更為復雜。隨著Web 2.0時代的興起,互聯網平臺成功地將全國各地互不相識的殘疾人群體集合起來,并經由貼吧、論壇、QQ群建立關系聯結,節點化的社會網絡成為信息流動的渠道,在“后區”系統中形成一個個社群“影響圈”。
(二)殘疾人虛擬社群:數字景觀的情境烙印
殘疾是一種不可逆的損傷,殘疾人總在與殘疾帶來的種種困擾抗爭,當個體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適應困境時,會產生慢性壓力,并長期處于應激狀態中,負面情緒增多。互聯網社群承載著殘友們深刻的情境烙印與情緒符號。起初,受到創傷的殘疾人滯留在家,成為整個家庭的負擔,甚至受到家人的不滿和抱怨,消極情緒與負面情緒達到臨界點,甚至常有“自盡”的念頭。在此情境下,有不少殘疾人收到了社會與媒體的援助,但很多殘疾人并不愿意在鏡頭前面對公眾,謝絕了大部分媒體采訪。現實中的消極與絕望、社會的偏見與行動長期滯留封閉空間,使他們為自己構筑了一層現實中的“信息繭房”,轉而將抑郁情緒“駐扎”在互聯網上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社群中。
殘疾人X6:我們自己殘疾人才能夠理解對方,所以說以前我們都是在殘疾人的QQ群里面聊,咱們也不可能跟一些健全人聊,因為同病相憐,大家有這個病才能夠了解到一塊。但是隨著大家朋友也多了,自己也能夠掙一點點自己的生活費了,感覺自己也不是殘疾人,你會賺一點錢,我也會賺錢唉,我輸在什么地方,就是你們能夠蹦蹦跳跳,我不能蹦蹦跳跳。如果沒有互聯網,大家都是封閉在家里,真的不知道生活怎么過。
數字技術的發展和數字景觀的出現被認為為殘疾人群體認同提供了機遇和挑戰。在機會方面,許多學者認為,數字景觀創造了一個新的數字世界供殘疾人居住,并允許殘疾人實現人權和平等。這些學者認為,數字景觀表明了“技術的承諾”,因為它提出了許多數字可能性,這已經成為社會包容日益重要的方面,解決了公平、尊嚴、社區和身份等問題。
從這個意義上說,數字景觀就像是一個承諾,幫助殘疾人應對因殘疾而產生的社會排斥,并使殘疾人能夠克服障礙并融入社會。
在殘疾人社群形成的互聯網聚落中,受眾逐漸呈現中心化聚集的趨勢,使得形態各異的互聯網社區慢慢分化出不同的職能,并隨之擴散、吸引了各自的受眾群,而分眾又逐步中心化,聚合形成一個個“網絡影響圈”——社交型社區開始“各司其職”,大致分為以下幾種:
表1-2 網絡影響圈

殘疾人X6:燕山論壇是一個互聯網的殘疾人社區。還有那個以前的呱呱視頻里面有很多病人在聊天室唱歌聊天,新浪UC房間就是跟現在的直播間差不多。
殘疾人P:有時候發下帖什么的,交流病情的比較多,那時候沒掙錢,大家也比較閑,對話比較多。每個人都沒事做,一天到晚在那里聊聊天,那些話說不了的殘友,那就打字。這些社區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能讓我認識全國各地、五湖四海的朋友,開拓我的眼界。
在新興的數字環境中,中國的殘疾人借助互聯網共同創建了多個虛擬社群社區,在殘障社群中也可以實現鍛煉自我、娛樂生活的目的,而不是持續處于封閉抑郁的“信息繭房”。
(三)借助智能媒介彌合數字排斥
由于殘疾人自身的缺陷,他們往往缺乏訪問和使用互聯網的必要技能,總體而言,殘疾人比一般人群更有可能在數字領域遇到更多的風險。由于數字信息技術的發展對殘疾人自身在社會中實現殘疾人平等的影響越來越大,一些學者開始探索信息通信技術對殘疾人的影響。從樂觀的角度來看,學者們認為信息通信技術已經成為大多數人生活的一個重要方面,因此應該被視為殘疾人的基本人權。在此背景下,樂觀的學者試圖理解信息通信技術和殘疾人之間的關系,并探索殘疾人的數字包容如何為殘疾人在對抗社會排斥的斗爭中帶來巨大的希望。這些學者認為,殘疾人可以利用信息通信技術克服障礙,更多地參與到社會中來,受益的方式多種多樣,包括信息可及性和在線匿名性。
然而,這種論調卻因為將信息通信技術的發展及其數字包容的潛在前景浪漫化,而忽視了對殘疾人的數字排斥(指無法獲得和使用信息通信技術資源)。
有研究指出,正是貧困、缺乏所有權、知識有限和信息通信技術難以獲得等因素,為殘疾人構建了新形式的障礙。殘疾人L在擔任客服階段,曾經受到對話的淘寶客戶與雇用者的冷眼,例如嫌棄他出現打字慢、表達邏輯不清晰、操作流程記錯等“健全人不會犯的常規錯誤”,雇用者甚至公開嘲諷他的殘障情況,表示“殘疾人就是比健全人差勁,永遠學不會”,對邊緣群體表現出很大程度上的就業歧視與偏見。
為了更好地改善自我的就業條件,殘疾人L在扮演和模擬環節中使用了手機自帶的“語音轉文字”功能,借助智能媒介在互聯網空間提高了聲音與文字的傳播質量與傳播效度。正如麥克盧漢所言,媒介是人的延伸,智能媒介也彌補了殘障群體由于肢體操作不便導致的信息障礙,完成了一對一實時傳播語境中的訊息修補。媒介的智能輔助功能也延伸了肢體殘障者的網絡空間中的視覺場景。囿于受教育水平低、電腦基礎知識嚴重缺乏等問題,L在數字工作起步階段連最基本的office辦公軟件都不會操作。后來通過QQ聊天的“請求他人遠程協助”功能,讓殘疾人就業培訓的授課老師對自己的電腦進行遠程操控,對方以“屏對屏+直播”的方式,從零基礎的表格處理開始手把手教起,使他逐漸走出“信息繭房”與“數字文盲”“數字鴻溝”困境。
殘疾人W:比如說就加了個師傅,然后QQ遠程看著我,看著電腦上人家怎么操作,人家在控制我的電腦,然后教我點這兒點那兒。第一步是點這兒,第二步點這兒,第三步完成,然后點保存或者弄啥,都是從零基礎(開始)的,因為我沒摸過電腦,像發QQ(信息)、發文件什么我都不會,修改整理一下我都不會,都是這樣人家手把手教我。
而實時傳播過程中群聊交流更為困難的盲人群體,則是采用了手機自帶的輔助功能——電子讀屏功能轉播群聊信息。與視覺健全、肢體受損的殘疾人不同的是,視覺殘障者無法在電子設備鍵盤進行打字操作,日常的交流一般使用語音。從這個角度看,智能媒介抓取了有效信息,延伸了視障群體的聽覺和視覺,使他們在使用數字媒介進行交流的過程中“聽得著”那些“看不著”的文本符號,并以聲音情境鏈接文字情境。隨著互聯網的興起,互聯網逐漸成為殘障者的重要信息來源和社會交往工具。電子郵件和QQ等網絡即時聊天工具,給殘障者的人際溝通帶來了便利,使他們可以通過網絡社群得到信息支持、情感支持和工具支持。對于殘障者來說,互聯網豐富的資源和多媒體功能使得它成為平衡教育和社會不公的利器,以網絡為中介的傳播對殘疾人來說是一種賦權,可以減少對他們的偏見和污名化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