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少數族群傳媒的海外華文傳媒

辦報實踐的歷史視角：粵閩籍華僑華人在馬來西亞的社會影響與財富積累差距

一直以來，華文報刊、華人社團、華文教育被譽為支撐海外華僑華人社會的三件法寶。其中傳媒扮演著信息傳遞、輿論產生和社會互動的橋梁與紐帶角色，是實現華僑華人社會內部信息流動與利益訴求表達的重要渠道，更是維系族群認同與在異文化環境中緩解心理緊張感，以及保持內心安全感的功能性工具。作為海外保持最為完整的華文教育以及規模運營的華文傳媒的國家，馬來西亞誕生了最早的華文傳媒，并在推翻清政府的腐敗統治、支援中國的抗日戰爭以及維護華僑華人權益方面起著顯著作用。然而，創辦一份華文報紙，需要較好的物質條件、受眾環境和雄厚的經濟實力作為基礎，因此華文報刊的輿論宣傳與內容傳播可以在一個側面反映馬來西亞華僑華人的支持力度與思想發展，從中呈現支持者的態度傾向以及辦報者的經濟實力。馬來西亞華僑華人主要來自粵、閩兩省，故此，通過研究華文報刊的創辦者以及報業歷史發展過程中的業主更替，在某種程度上能說明粵閩籍華僑華人在近現代歷史當中的社會影響及其經濟發展水平，從中發現兩者的財富積累差距。

一、粵籍華僑開啟海外華文報業歷史

粵、閩兩省是海外華僑的主要來源地，兩省向外移民的歷史也非常久遠。早期廣州是清朝唯一通商口岸，粵籍民眾因此有機會接觸到來自西方的貿易者，也因此受到西方文化、思想與科學技術的熏陶和影響。此時許多西方傳教士選擇風氣開放、經濟較為發達、西方人聚集的廣東作為傳教的重心，把英文《圣經》翻譯成中文《圣經》，吸引一批廣東民眾接受基督教洗禮，并通過他們向更多的廣東民眾開展傳教活動，開啟了近現代粵籍知識分子思想變革與辦報的時代帷幕。

近現代中國新聞史的開端與來自廣東高明的梁發（1789—1855）有密切關系。他是基督教第一位華僑牧師。英國傳教士馬禮遜希望梁發幫助其印刷翻譯后的中文版《圣經》，然而，清政府的阻攔與封殺，使馬禮遜不得不與梁發遠走馬六甲，通過華僑回國時攜帶《圣經》，實現曲線傳教的目的。為了更加契合馬六甲華僑與中國民眾的閱讀習慣，馬禮遜與其助手、英國傳教士米憐決定創辦一份便于華僑閱讀的華文刊物，在內容編寫、版面編排方面盡量迎合中國民眾的文化心理，在表達方面更加通俗易懂，希望更多的當地華僑接受宗教觀點，以潛移默化地影響華僑與中國民眾的信仰，由此誕生了“世界第一本中文期刊”——《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首次出版于1815年8月5日）。梁發擔當印刷重任，人稱海外華僑第一報人，在馬來西亞官方出版的《華僑志》中梁發也被稱為“第一位華僑記者”。

《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雖然是一份宗教性華文報刊，但是刊登了大量關于西方科學技術、西方民主思想，以及新馬地區的華僑社會發展狀況的文章，不僅有力地促進了華僑社會的經濟發展，而且對華僑進行了思想革新和民主思想啟蒙，對于幫助他們改變封建思想與愚昧的忠君觀念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梁發承擔印刷中文《圣經》的工作以及負責編輯《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開創了海外華文報業，是中國新聞史的開端。梁發通過出版編輯《察世俗每月統記傳》，培養了一大批報人，其辦報模式、版面編排以及新聞寫作方式等為以后從事辦報的人士提供了藍本。

此時，就海外華文報業以及中國新聞史的貢獻而言，粵籍華僑無疑領先于閩籍華僑。這種情況的出現，與早期廣州的通商口岸以及瀕臨港澳，粵籍華僑能夠直接接觸到西方人，了解西方文化與制度并受到其影響存在顯著關系，同時也反映了早期移民南洋的華僑大多來自廣東的事實。

二、辛亥革命前粵籍華僑辦報實踐達到鼎盛

一些參加科舉考試的粵籍知識分子受挫于科舉，同時看到封建制度的腐敗，又有機會和渠道接觸到西方宗教與思想，發動起義反抗清政府的統治。例如洪秀全接觸到梁發的《勸世良言》后，把其作為發動農民起義的思想指引，起義軍早期所向披靡，后期則由于分裂與腐敗而被湘軍擊敗，病入膏肓的清政府得以茍延殘喘，維持其腐敗的政權。

一大批開明的封建地主階級看到西方國家利用其先進的科學技術、工業化的商業對中國落后的封建農業社會的沖擊，以及不健康的貿易產品對中國經濟的危害，特別是鴉片的輸入加劇了白銀外流的風險以及對民眾身體健康的危害，以林則徐為代表的開明地主階層，在廣東虎門銷煙，開啟了中國近代反抗西方國家經濟侵略與武力侵略的序幕。

鴉片戰爭失敗后中國的社會矛盾進一步加劇，也使生活在廣東的知識分子親眼看到中國的落后、愚昧以及清政府的腐敗，萌發了社會改良的思想，許多廣東知識分子由此走到前端，通過著書立說、開設私塾培養新一代知識分子，改造傳統知識分子的思想，推動了維新變法的運動。然而，這種寄希望于清政府自上而下的維新變法運動最終還是失敗了。失敗后的維新派不得不逃難海外，繼續宣傳維新變法的思想。此時新馬一大批華文報紙同情維新派的命運，也認識到如果不進行維新變法，以清政府的腐敗統治，中國就會淪為殖民地，因此支持康有為等人在新馬的宣傳活動，例如《星報》《天南新報》等均為康有為在新馬的活動提供各種財力與輿論支持。

然而，維新變法不切實際的思想以及遭受到的挫折，使更多的有識之士認識到腐敗的清政府已經不可能通過維新變法實現國家的富強，轉而致力于推翻清政府的活動。孫中山及其廣東同鄉由此成為主力軍。近現代轟轟烈烈的推翻清政府的活動在美國、日本、新馬展開。特別是新馬地區，粵籍華僑眾多，經濟實力雄厚，這使孫中山及其他革命派人士擁有大量的宣傳對象和雄厚財力支持。孫中山通過創辦多份華文報刊，努力改變華僑的思想，以推翻清政府為目標，在新馬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對維新變法的輿論宣傳，成功使許多廣東及其他省籍華僑逐步轉變思想，支持孫中山等革命黨人推翻清政府。

辛亥革命前，大量華文報刊創刊，立場鮮明，各自支持保皇派與革命派，在新馬掀起了聲勢浩大的論戰，分別對華僑進行思想動員，推動了華僑思想的革新，也促進了華文報業的發展。此時粵、閩籍華僑創辦了不少報刊（見表1）。這些報刊的創辦者要么是支持維新派的粵籍知識分子，要么是支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派粵籍知識分子，粵籍知識分子的政治理想得到充分傳播。

從表1可見，參與創辦報紙的粵籍與閩籍華僑分別有8人和12人。辛亥革命前華僑所創辦的主要報紙，幾乎全由粵、閩籍華人創辦。在12份報紙當中，6份由閩籍華僑創辦，3份由粵籍華僑創辦，3份由粵、閩籍華僑共同創辦。8份報紙支持保皇派，4份報紙支持革命派。從數量上來看，支持保皇派的報紙數量占據上風，然而支持革命派的報紙通過各種努力，不斷加強與保皇派的論戰力量，逐步扭轉了在數量上的劣勢，使越來越多的新馬華僑轉向支持孫中山及其興中會和此后的同盟會。

粵籍創辦者人數與報刊數量雖然比不上閩籍，但是幾乎辛亥革命前的報刊均有粵籍知識分子的身影，例如最有影響力的《光華日報》是在孫中山的直接領導下創辦與運轉的，而且得到孫中山的經費支持。《天南新報》雖然是閩籍邱菽園創辦，但是他與康有為的關系一度甚為密切，支持康有為的維新變法主張。由此可見，閩籍華僑雖然創辦了不少報紙，但是他們的政治主張與報紙風格均與粵籍知識分子有密切關系。孫中山指導、支持革命派報紙的出版發行，主要由廣東人組成的興中會，在早期的華文報刊的實踐中起著思想引導的作用。在某種程度上說，粵籍知識分子與粵籍華僑的影響力并不遜色于閩籍華僑，甚至還超越其角色，在新馬華僑當中起著播種新思想的重要作用。

眾多粵籍知識分子與華僑在維新變法與革命思想方面的宣傳與鼓動作用，有力地促進了新馬華僑思想的轉變，增強了他們的國家與民族意識，特別是孫中山在南洋傳播“華僑是革命之母”的觀點，不斷強化華僑的家國意識與民族主義，為他們幫助孫中山以及之后的抗日戰爭等活動起著思想奠基的作用，粵籍華僑的報業實踐達到了頂峰，在近現代中國歷史上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三、辛亥革命后至新馬淪陷前閩籍華僑辦報實踐逐漸占據上風

辛亥革命爆發之前，大批粵籍華僑響應孫中山及革命黨人號召，捐款支持革命黨，甚至親身回國參加推翻清政府的起義活動，以至辛亥革命后，一大批曾經活躍在報刊的粵籍辦報人、從業者人數銳減，辦報規模與人數的天平逐漸向閩籍傾斜。

如圖1顯示，在此期間，在23家主要華文報刊中，有8家是粵籍華僑所創辦，占34.8%，而創辦報紙的閩籍華僑則占43.5%。這說明，隨著辛亥革命的成功，粵籍華僑對辦報的興趣有所下降。

在此期間，兩份由閩籍華僑創辦的報紙《南洋商報》（1923年）與《星洲日報》（1929年）面世，再加上原有《叻報》，閩籍華人創辦的報刊呈現出強大的影響力。特別是《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出版，陳嘉庚與胡文虎憑借其在南洋的華僑領袖的虹吸效應，以及他們聘請的大量有才華的從業者，在版面設計、內容生產、報紙發行、新聞采訪與寫作以及副刊文學作品的選用等方面，均對其他報刊產生了擠壓，在新馬華僑當中發揮著顯著的輿論引領作用。《四州周報》《建國日報》《民國日報》《馬華日報》等粵籍華僑創辦的報紙均無法與《南洋商報》《星洲日報》競爭。

《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創辦，標志著新馬以至南洋華文報業進入了閩籍辦報者的時代，粵籍華僑的辦報熱情逐漸衰退，財富積累也慢慢落后于閩籍華僑，閩籍華僑在新馬的商業活動更具開拓性。

四、“二戰”后至二十世紀末閩籍華僑華人辦報實踐呈大幅領先態勢

1941年日軍侵入新馬后，利用《南洋商報》和《星洲日報》的印刷設置，辦起了四份宣傳日軍功績、粉飾日本侵略的報刊：《彼南新聞》《昭南日報》《興亞日報》《久鎮日報》。其他華文報刊紛紛停刊，從業者紛紛逃難，有些不愿逃難的從業者則被日軍逮捕，其中一些人寧愿死在日軍的槍下也不愿幫日軍辦報，違心美化日軍的侵略行徑。

待到日軍投降，“二戰”結束，原有的華文報刊恢復出版，一批新的報刊創辦，新馬華文報業迎來短暫的輝煌時期。從“二戰”結束至20世紀70年代，共有45份報紙恢復出版或創辦，如《光華日報》《南洋商報》《星洲日報》《新明日報》《中國報》《星檳日報》《通報》等，形成了今天新馬華文報業的雛形。總部在新加坡的《南洋商報》《星洲日報》《新明日報》在吉隆坡設立分版，逐漸獨立出來，專注于馬來亞（馬來西亞）的報道，在馬來亞（馬來西亞）的影響力日增。

此時由粵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紙數量已經處于下風，無論是規模還是影響力，已經無法與閩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相提并論。粵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紙只有8家，只占這一時期華文報刊的17.8%，而閩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紙有20家，占44.4%，其他省籍創辦或業主籍貫不詳的報紙有17家，占37.8%（見圖2）。粵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當中只有李孝式創辦的《中國報》、梁潤之創辦的《新明日報》勉強在強手如林的新馬華文報刊當中有一些市場，其余的報刊大多被淹沒在閩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當中。

在影響力方面，粵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也遠不及閩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如《南洋商報》《星洲日報》。這兩家報紙在戰后復刊，由此開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競爭。它們鼓勵新馬華僑華人向英殖民地政府以及當地原住民爭取公民權，維護華僑華人的政治權利，以當地公民的形象與原住民一起在爭取新馬獨立等方面發表了大量文章，幫助華僑華人認識公民權的重要性、緊迫性，積極參與向英國殖民地政府和原住民爭取公民權的活動，并為此進行輿論準備與動員。縱觀新馬的華文報刊競爭，其實就是《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之間的競爭。這兩家報紙財力雄厚，人才濟濟，其他報紙在《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沖擊下，要么頂不住這兩家報紙的攻勢，經營日益惡化，不得不關閉；要么另辟蹊徑，在兩家報紙的夾縫中生存下來，如《中國報》《光華日報》。而《新明日報》連續遭遇虧損后，不得不結束馬來西亞的業務而專注于新加坡市場。由粵籍華僑華人在西馬創辦的報紙《中國報》苦苦維持，但是業主多次易手，現在已經成為南洋報業集團下屬的主要報紙，并被閩籍富商張曉卿收購。其他粵籍華僑華人創辦的報刊《自由日報》《晨報》還在東馬發行，但是發行量僅有數千份，影響力遠遜色于《星洲日報》《南洋商報》《中國報》等。在某種程度上說，閩籍華僑華人所創辦的報刊已經主導了新馬華文報業的發展。

五、21世紀以來閩籍華人主導馬來西亞華文報紙業

20世紀80年代迄今，雖有大量粵籍報人從事華文報業工作，而且不乏一些有影響力的粵籍報人，如星洲媒體集團董事經理劉鑒銓，80年代開始任《星洲日報》總編輯，1987年遇到“茅草行動”，《星洲日報》被迫停刊半年，面臨關門的厄運。為了讓《星洲日報》恢復出版，劉鑒銓到處奔走，尋找愿意接手的業主，最終找到閩籍富商張曉卿。張曉卿接手之后，《星洲日報》經過三年臥薪嘗膽，發行量于1992年一舉超過《南洋商報》，成為馬來西亞第一大報，并在兩者的競爭中距離越拉越大。而原來的《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則在其創刊地新加坡被政府于1982年強行合并為《聯合早報》，《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歷史在新加坡終結，兩報在馬來西亞的《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股份則相繼被馬來西亞公民或集團收購，成為該國報紙，兩者從此無隸屬關系。

粵籍華人李孝式創辦的《中國報》1993年被閩籍富商郭令燦收購后，與《南洋商報》一起組建成南洋報業集團，后轉手予馬華公會，結果受到華人社會抵制，虧損嚴重，被張曉卿收購。從此之后，馬來西亞粵籍華人創辦的華文報紙已所剩無幾，無論是數量、規模還是影響力，均遠遠遜色于閩籍華人創辦的報紙，在某種程度上，閩籍華人創辦的華文報紙已經占據絕對的壟斷地位，反映了閩籍華人在新馬地區強大的社會影響力、號召力，以及雄厚的經濟實力。在新加坡，粵籍華人梁潤之創辦的《新明日報》雖然仍然出版發行，但已經成為政府的產業，歸屬于新加坡報業控股公司。

現今唯有這兩家由粵籍華人創辦的報紙仍在東馬發行，但是發行量、影響力已經無法與《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相提并論。另一份由孫中山直接領導創辦的報紙《光華日報》，現在已是閩籍華人的產業。

從圖3可見，目前仍然在馬來西亞運營的華文報紙有16家。這16家當中有4家是由粵籍華人創辦的，但是截至2018年9月21日，粵籍華人控制的報紙卻只有1家，閩籍華人創辦的報紙有11家，但是通過收購或者合并，控制了14家報紙。馬來西亞影響力強大的華文媒體集團均由閩籍華人所控制，例如光華日報集團由王錦發控制，南洋報業集團與星洲日報集團由張曉卿控制，東方日報集團則由劉會干控制。他們均為閩籍華人。張曉卿控制的南洋報業集團與星洲日報集團的發行量已經占據80%的市場份額，并且于2008年3月與香港明報集團合并為世界華文媒體集團，同時在馬來西亞和香港上市，成為海外最大的華文媒體集團。在許多關系到華人社會的議題方面，例如華文教育、政治選舉等議題上，均可以看到這些由閩籍華人控制的媒體的新聞報道。這些報紙已經成為華人重要的信息來源以及華文教育甚至思想寄托的平臺，并深深地融入華人的血液當中。在華人的潛意識當中，它們已經成為華人社會重要的文化組織，并且在許多與華人有關的社會議題方面發揮顯著的作用。

粵籍華人退出創辦報紙與其他媒體的行列，反映了粵籍華人經濟實力不及閩籍華人的現實。例如2017年福布斯所發布的馬來西亞前十富豪榜中，有6位是閩籍，2位是粵籍，1位是馬來人，1位是印度人。閩籍排位為第一、第三、第四，第五位是粵籍鄭鴻標。雖然在華文媒體上仍有大量粵籍從業者，努力實現匡扶社會正義、為華人發聲、維護華人權益、報道華人社會的新聞理想，但是由于媒體歸屬于私營企業，因此不得不聽命于媒體的擁有者，而媒體業主則因為擁有媒體而在華人社會以及馬來西亞擁有強大的話語權。

媒體是信息的集中地、輿論的廣場，在馬來西亞華文教育保持完整系統的環境中，大量華人已經習慣了從華文報紙及華文網站獲取信息，也因此推動了華文媒體的發展，使華文媒體成為華人的喉舌與耳目。雖然新媒體迅速發展，特別是臉書和推特對傳統的華文報紙構成了強烈沖擊，但是由于擁有完整的華文教育體系，以及長達兩個世紀時間華人形成的閱讀華文報紙的習慣，華文報紙得以充分利用原先的品牌，著力發展新媒體，促進媒體融合，加強互聯網線上與線下的互動，打造更適合年輕人的互動場景，并為年輕人創建創業的環境，以此實現華文報紙及其新媒體的再次發展。星洲媒體集團與光華日報集團積極轉型所取得的成果充分展現了這點。

閩籍華人創辦華文媒體，不僅從中獲得了豐厚的利潤，而且提高了其在華人社會當中的影響力與號召力，從而造成在華人社會的政治動員和社團的互助方面，粵籍華人與閩籍華人之間形成了巨大差距。雖然一些社團如潮州會館、廣肇會館、梅州會館等代表廣東三大地域的社團仍然能夠得到華人的支持，但是其在整個華人社會當中的影響力與號召力已經與閩籍華人拉開了距離。導致這種現象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粵籍華人失去了華文媒體，也因此失去了話語權，因此在與閩籍華人的競爭中處于下風，這背后顯示了粵籍華人無論是社會財富的積累還是社會話語權均已經嚴重落后于閩籍華人的現實。

六、結論

粵、閩是中國擁有大量海外華僑華人的兩個省份。這兩個省份的移民歷史久遠，在海外各個領域創造了巨大的財富，促進了所在國的文化與經濟發展。新加坡、馬來西亞是粵、閩籍華人聚集程度比較高的地方，也是早期產生華人領袖的主要地區，例如閩籍華僑陳嘉庚、胡文虎等就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大展拳腳，在經濟方面取得巨大的成功。新馬也是華文教育開展比較普及的地區，特別是馬來西亞，華人經過努力和長期抗爭，建立了從小學至大學的系統的華文教育體系，培養了大量接受華文教育的華人，促進了華人社會的文化與經濟發展。也正因為如此，華文媒體在馬來西亞欣欣向榮，雖然受到新媒體沖擊，但是通過積極轉型，在龐大受眾群的支撐下，華文媒體仍然有生存的空間。

歷史上粵籍華僑梁發等人跟隨傳教士到達馬來亞印刷中文《圣經》，出版了世界上第一份華文報刊《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開啟了海外華文報業、中國新聞業的大門，依靠大量來自廣東的移民，粵籍華僑創辦了許多華文報刊，在辛亥革命前夕照亮了海外華人救亡圖存的道路，更新了他們的觀念。與此同時，眾多來自福建的華僑也創辦了許多有影響力的媒體，分別支持康有為和孫中山，在100多年前中國最為黑暗的時候給中國帶來希望。辛亥革命前粵、閩籍華僑創辦的報刊與粵籍華僑、知識分子產生密切關系，粵籍華僑華人對新馬華僑華人思想的影響到達頂峰。在報刊的啟蒙、鼓勵下，一大批粵籍華僑華人自覺投入愛國的行列中，一些華僑受到孫中山的感召，回國參加推翻清政府的起義，不少人犧牲在革命的路上，無緣聽到武昌起義、推翻清政府的消息，但為推翻統治中國二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作出了杰出貢獻。

辛亥革命后，粵籍華僑華人仍然創辦華文報刊，但是逐漸被閩籍華僑華人所超越，由陳嘉庚與胡文虎創辦的《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成為南洋華文報刊的旗幟。閩籍辦報人占主導地位的現象的出現，筆者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大批粵籍有為之士追隨孫中山參加起義活動，要么死在清政府的槍下，要么留在國內沒有再返回新馬，導致高層次、有思想、敢冒險的粵籍華僑華人數量減少。二是辛亥革命成功后，粵籍華僑華人認為自己已經盡到建設祖（籍）國的責任，對國內的關注有所下降；而且，閩籍華僑華人在經商方面逐漸顯露頭角，在競爭中屢有斬獲，粵籍華僑華人的財富積累的速度不及閩籍華人。辦報不僅是一項極其需要大量物質條件支持的活動，而且還需要創辦者擁有先進的辦報理念和大量辦報人才的支持，因此，在經濟上遜色于閩籍華僑華人的粵籍華僑華人在物質、人才、觀念等方面無法滿足辦報條件，由此在辦報道路上越來越被閩籍華僑華人拉開距離。如今在馬來西亞華文報業中，閩籍華人控制了華文報業，主導華文報業的發展，顯示出粵籍華人的社會影響力明顯遜色于閩籍華人的事實，更與辛亥革命前粵籍華人在新馬一呼百應、極大影響新馬華僑思想的時代不可同日而語。

粵、閩籍華僑華人近二百年在馬來西亞的競爭與合作的歷史中，閩籍華僑華人在報業的實踐中超越并壓倒粵籍華僑華人，說明粵籍華僑華人缺乏更多能夠與閩籍華僑華人競爭的人才，需要粵籍華僑華人深刻反思，作出更多的變革，學習閩籍華僑華人敢冒險、敢拼的精神，努力培養新一代人才，通過自身的努力，逐漸趕上甚至超越閩籍華僑華人，也使粵籍華僑華人能夠發展壯大，促進馬來西亞華僑華人的發展，為華人社會作出更多的貢獻。

（文章寫作于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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