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內經》有關理論對“氣”的認知

（一）《內經》陰陽學說中的“氣”觀念

陰陽的思想是《內經》中最基礎的思想之一，而《內經》則使陰陽的思想達到了史上最高的水平。《靈樞·病傳》就認為，如果明白了陰陽的道理，就猶如迷惑得到了解釋，如同從醉夢中醒來一般。

1.陰陽的概念

《靈樞·陰陽系日月》首先認為陰陽是有名而無形的，它并不是某種實在的物質，而只是一個“名”，也就是一個概念。《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認為水火是陰陽的征兆，以水火的屬性來看待陰陽。水的屬性是沉降的，向下的，并且是寒涼、陰暗的；火則與水相反，火是生發的，向上的，并且是溫熱、光明的。可以看出，水與火擁有對立的屬性。《內經》根據水火的特性來將事物進行歸類，凡是與水的屬性相似的事物就歸為陰，與火的屬性近似的則歸為陽。比如天在上，地在下，所以天是屬陽的，地與之相對則屬陰。《內經》還總結了許多這樣相似的概念，可以看出陰陽是對事物客觀存在的矛盾對立的一種總結。

其次，《內經》還認為陰陽是相對的，并不是絕對的。兩種事物需要存在對立屬性才能具有陰陽屬性。比如上下與內外，如果沒有上則沒有下，沒有內也就沒有外。人體的背為陽，腹為陰，如果沒有背，也就沒有腹的這個概念存在。同時在討論更復雜的事物的時候，比如人體的五臟，心肺在上則屬陽；肝腎在下則屬陰。但心在這里又被視為陽中之陽，肺為陽中之陰，腎為陰中之陰，肝又為陰中之陽，可見陰陽的劃分是具有變動性的，在與不同的對象比較時，陰陽可以發生變化。

2.陰陽的辯證關系

陰陽并不是訂立之后就不再變化的，陰與陽是一直在相互影響并且發生變化的。首先陰陽是相互斗爭的，《內經》認為陰勝則陽病，反過來陽勝則陰病，即陰陽是相互排斥的。其次，陰陽又是互根互用的，比如植物的生長就有賴于陰陽雙方的共同作用，陽氣讓植物生發，但植物同時又依賴于陰氣的滋養，只有陰陽協調了，事物才能正常的發展。最后陰陽又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內經》認為重陽必陰，重陰必陽。陽到達一個最高點時就開始向陰轉化，反過來陰下降到最低點時也就開始向陽轉化了。

3.陰陽的調和

陰陽的雙方總是在建立一種相對平衡的關系，若其中的一方過于強盛，另外一方則會對其進行克制，以達到調和的狀態。由于陰陽之間存在辯證關系，達到了調和狀態后，陰陽雙方也不是固定不變的，它們之間依然在相互消長，所以這種平衡是一種動態的平衡。這種平衡的狀態對萬事萬物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比如人體的陽過盛，則會陰虛火旺，而陰過盛一樣會導致人體產生寒癥。

4.“氣”的陰陽觀念

《內經》在認識“氣”的理論時，自然不會忽略陰陽如此重要的原則。《內經》中通過陰陽思想對“氣”理論的表述隨處可見。實際上“氣”的陰陽理論可被視為綱領性的“氣”理論。《內經》根據陰陽的對立關系將“氣”一分為二，分成陰陽二氣，并用陰陽二氣來概括總結氣的特點。

《內經》中將天地之氣分為了陰陽，天之氣為陽，地之氣為陰；將自然界中的溫熱之氣歸為陽氣，寒涼之氣歸為陰氣；將在上之氣歸為陽氣，把在下之氣歸為陰氣；把體表之氣歸為陽氣，把體內之氣歸為陰氣；把具有推動、興奮等作用的氣分為陽氣，把具有寧靜、抑制等屬性的氣歸為陰氣。另外還將“氣”與“形”對應起來，氣為陽，形為陰，由此產生的“血”與“精”為陰，與它們對應的“氣”則為陽。

陰陽之氣產生于陰陽理論，所以陰陽二氣相互之間自然也存在著陰陽的辯證關系。首先陰陽二氣是相互爭斗的，陰陽二氣都可能打破平衡，占到主導的地位，比如人體內陽氣偏盛，則會導致陰虛火旺的癥狀；陰氣過盛，則會產生寒涼的癥狀。其次陰陽二氣是相互依存、互根互用的，陰陽二氣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脫離另一方單獨存在。比如，陽氣負責在外抵御外邪的入侵，陰氣則負責在內收藏精氣，滋養人體。同時在內的陰氣可以滋養陽氣以更好地抵御外邪，而陽氣抵御外邪則能更好地幫助陰氣在內滋養身體。最后陰陽二氣也是會互相轉化的，比如四時之氣，當夏季陽氣到達頂峰的時候，秋天就開始下降向陰轉化；當冬季陰氣到達最低谷的時候，春天就開始向陽轉化。另外，《內經》的陰陽理論還在陰陽對立統一的基礎上有所發展，《素問·生氣通天論》就認為陰陽中最重要的是陽氣要致密，如果陽氣不能固密，那么陰氣就會絕亡。所以在具體的情況下陰氣和陽氣又并不完全遵守矛盾對立特點，而產生了主從的關系，所以“氣”的陰陽理論又有了一些特殊性。與陰陽的理論一樣，陰陽二氣也是處在動態平衡的狀態下的。任何一氣的強盛需要讓另一氣對其產生克制才能恢復平衡，一個人健康的狀態必須以陰陽二氣和諧相處作為前提，一旦陰陽失和，疾病就會侵襲人體。《內經》正是以此為基礎，設立了以追求人體之氣的陰陽平衡來作為治則的標準。在辨證施治的時候，首先就需要辨清陰陽，如果沒有分辨陰陽，那后面的治療便無從下手。辨清陰陽后的施治用藥，也是先把藥食之氣分為溫熱寒涼四種氣性，其中溫熱之氣屬陽，寒涼之氣屬陰，用藥食的陰陽之氣來幫助體內的陰陽二氣重歸平衡。

（二）《內經》五行理論對“氣”的認識

1.五行概念

五行學說是中國古代哲學的重要思想，《內經》中應用的就是該思想。五行即“木火土金水”，采用的是一種意象思維，通過直觀感受，體會意象，同時將意象泛化，反映其中包含的抽象規律。木有生發的特點，火有溫熱的特點，土有養長的特點，金有堅燥的特點，水有寒涼特點，五行是對這五種物質各自特點的抽象總結。五行不僅是對“木火土金水”物質特點的抽象，同時也是對其運動屬性的總結。事物運動不能一直向上，也不能一直向下。事物要保持平衡發展，有時需要收斂，有時需要生發，也有時需要運化等等，所以人們將運動屬性與五行相聯系。其中木的特性就是曲直；火的特性就是炎上；而土、金、水的特性則分別是稼穡、從革與潤下。

與陰陽一樣，五行具有普遍性，同樣是存在于世界的普遍規律。《靈樞·陰陽二十五人》認為，在天地與六合之內的萬物，是離不開五這個數字的，這當然包括天地六合內的人。人們認為季節、人體、動植物等等都包含了五行的五種屬性，而這五種屬性又是按照一定規律聯系在一起的，所以經過五行思想的整理，雜亂無章的世界才變得有可能被認識與利用。

2.五行歸類

五行分類思想把今天看上去并不相關的事物聯系在了一起，比如五味中的酸就與五季的春同歸為“木”這一行。但是中國古代不是由事物的構成成分來劃分事物的，而是根據事物的功能、影響以及動態與靜態的屬性來劃分事物的。《內經》運用了五行分類思想，結合當時的天文、地理、氣象與生物等學科，把自然界的存在劃分為五方、五季、五谷等，把人體的各類存在分為五臟、五志等。

3.五行的結構

今天我們回頭重新認識，依然不得不贊同五行結構的合理性。

如果將世間萬物只分陰陽二類，顯然有太多的事情無法具體解釋；如果分成了三行，那這三行只能相生，而無法相克；如果像古希臘文明中亞里士多德那樣分成四行，那相克的循環則無法形成；如果分成了六行，那么每相隔的三行又會單獨形成自己的小循環，也不那么令人滿意；七行以上則顯得雜亂無章。顯然，五行結構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相生相克的循環：既可以相生，也可以形成一個穩定的相克循環；一旦其中的一行過于強大，它們之間相互勝復的特點又可以使五行重歸平衡。由此可見五行可以構建成一個穩定的系統。

4.“氣”的五行思想

五行把萬事萬物分成了五類，《內經》自然也將“氣”分成了五類，稱為“五氣”。五氣在自然界主要體現在時間變化上。在不同的時間單位上，每個時間節點的“氣”的性質都是不一樣的，順序也是按照“木火土金水”這樣的順序進行排列。《內經》中的五行之氣在自然界運用得最多的就是季節，比如春氣就與木氣相對應，因為萬物在春天靠春氣開始生發，這個特點與木氣相應，所以在季節之氣上，木氣指代春之氣。同樣的道理，夏、長夏、秋、冬之氣也是同樣的道理。

五行之氣在人體內發揮重要作用。《內經》將人體內五臟對應五行，所以五行之氣在人體內的表現便是五臟之氣。關于五臟的理論從《內經》成書到今天都被認為是中醫理論中的核心部分，《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就認為，人的五臟產生了五氣，而人的五種情志就是由五氣產生而來。不光是情志，比如呼吸、排泄等等最基本的功能都要依賴五臟之氣推動。可以說五臟之氣決定了人體所有的性狀表達與功能運行。比如人體最基本的先天之精氣就要通過腎氣來對人體產生作用，人體想要獲取外界的物質與能量來保證身體的正常運轉也要依賴脾氣的運化和肺氣的呼吸作用。同時人體如果產生了病變，追根揭底還是由于五臟之氣的病態所造成的，《素問·宣明五氣》就認為五氣的病癥，心氣病變表現為噫；肺氣病變表現為咳；肝氣病變表現為語；脾氣病變表現為吞；腎氣病變表現為欠，為嚏。

以五行建立的五氣思想最為重要的是利用五行之間的相互關系，來建立“五氣”的運動模式。《內經》正是利用這種由于五行之間的生克關系產生的運動來解釋病癥的傳變。比如脾土之氣太過，身體則會出現脾胃方面的病癥表現，而由于生克的屬性，脾土之氣還可能會使其他四氣發生變化，從而出現別的臟氣不足或太過導致的病癥。而要恢復身體的平衡也需要通過五臟之氣之間的生克勝復推動“氣”的運動。可見《內經》正是通過這種氣的運動模式試圖在人體內建立一種平衡的體系。至于如何運動，前文已經有所論述，在此不再重復。這種“氣”在人體內的運動是《內經》構建人體的系統最重要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