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公主還是騎士？——許念的日記本

十一月中旬，校運動會如期召開。

午后的陽光照在人造草坪上，老舊的音響里傳來各個項目的報點，混在嘈雜的嬉鬧聲中難以辨別。

高一一班的幾人在角落圍坐成一圈，互相對視后紛紛拿出早準備好的零食，一邊鋪開分享，一邊玩起誰是臥底。

陳言把橙子拋給徐之許念，急匆匆剝開一個囫圇著，口齒不清地描述她接到的詞匯。

許念暫時不想吃，擱在腳邊，漫無目的地看著大家依次發言。

余光瞥見徐之往兜里掏了掏后有些惋惜地收回了手，卻將那顆碩大飽滿的橙子繞在手里把玩，修剪圓潤干凈的指尖不時往下扣撓，暖橙色攏不住，從根根分明的手指指縫間露出。

徐之時不時垂眸，短暫停留在指尖，臉上還掛著認真沉浸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分析著其他人的發言。

許念盯著徐之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想起那是徐之常放紙巾的口袋，猜到了什么，三兩下將自己的橙子去了皮，遞到剛好發言完的徐之跟前，看到徐之眼里閃過一線亮光，暗自竊喜猜對了。

徐之盯了一眼，沒有馬上接，頓了一小會兒才若無其事伸出手，啟唇道謝。

她的動作自然，許念卻察覺到徐之微妙的嫌棄和苦惱，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還沒遞出去的手動了動，橙子細細的粗糙紋路摩擦著手心。

福至心靈，許念說了一聲稍等，又迅速細致地將橙子上的白絡去除。

徐之笑了，許念知道這次是真心實意的，而非處于禮節和感謝。因為徐之幅度很小地晃了下頭，眼睛也笑成了彎月，一瓣一瓣地吃著。

許念覺得徐之吃東西的時候像中世紀的公主，有條不紊，斯文專注，可不是公主嘛，需要細心將食物處理好才肯享用。

剛好一輪投票結束，被票出去的李欣怡還在力辯無辜。徐之忽然湊到許念耳邊，“你是不是也是冰淇淋？”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耳垂，許念聞到濕潤甜膩的橙香和清幽的金盞花香，那是徐之的體香嗎，她不自在地稍微拉遠了點，“對呀，你的詞也是嗎？”忘了思考和提防。

徐之挑了挑眉，似乎沒聊到許念這么坦誠，單手撐在許念后方，傾身靠得更近了，“……我們一起把陳言票出去吧。”

許念沒能分出心神去細聽，只來得及抓住最后一句話，倆人隱秘結盟。

下一輪，陳言和徐之成為重點懷疑對象，徐之還沒開始辯駁引戰，許念信誓旦旦，圓溜溜的眼睛瞪大，“不可能是徐之！”

于是，陳言OUT。

最后一輪，許念依然毫不保留地捍衛徐之，然后喜提出局。

裁判揭曉，陳言怒不可遏，瘋狂搖晃運籌帷幄老神在在的徐之和還沒回過神的許念。

“徐之！靠，我就知道是你這個游戲黑洞！我就說嘛，遇事不決先票徐之。啊啊啊！你們都不信我！還有你，許念，我說票徐之，你比她還激動！”

許念心虛，后悔，想起了徐之最開始的漏洞和可疑的拉攏，美色誤人啊。

不過，以徐之的聰明，要真說起來，不管是忽悠她還是忽悠所有人，從邏輯上總是很難擊敗的。

很快，廣播提醒女子4*400接力的檢錄，陳言停下罵罵咧咧的動作。

“別罵了別罵了，下次我一定聽你的，第一個就把徐之票出去！都怪徐之太狡猾了，嘿嘿！”許念捏著陳言的肩膀，推著她往檢錄處走去。

“跟我比計謀，你們都還太嫩了，”徐之跳起，比了個飛吻，并排追上許念，狡黠一笑，“我們來比比誰先到啊。”

“誰說要跟她比了嗎？”陳言和許念對視一眼，徐之早已跑得沒影。

除了她們仨，還有同班的夏霜。

陳言第一棒，夏霜，許念，徐之依次。

一聲令響，陳言霎時嚴肅起來，如箭離弦，倒真看不出半點平時嬉鬧打趣，沒個正形的做派。

“運動場上，你們健步如飛，每一步都踏出了青春的旋律。加油，榮耀在前方等著你們！”

播音同學的聲音被劣質設備損耗后，依然堅定鼓舞。一圈，又一圈，許念耐心得等待著，手心不覺出了點汗。

不知是夏霜遞得太早，還是自己緊張到有些發抖的手沒接穩，那金屬棒竟險些滑脫！

還好許念眼疾手快，迅速接住下墜的接力棒，猛地向前沖去。

許念聽到來自跑道內圈草坪交織的加油聲，聽到很多人扒著阻隔彩帶大聲呼喊她的名字。

本來是被陳言湊數拉來的，也曾開玩笑地說不拿倒一就好。可真到了這場合，誰又能真心安理得地辜負這些信任呢？

仿佛一塊閃著火斑的木炭般，被耳邊呼嘯的風聲吹起熊熊烈火，許念感到久違的如擂鼓般的劇烈心跳。

毫不收力，全然投注！

可缺少運動的許念還是被其他跑道的運動員慢慢超越。

終于將接力棒交至徐之，卸力后許念軟塌塌地被接應的同學扶到草地上走動。

私底下籃球羽毛球乒乓球啥都來的徐之，輕輕松松地甩開其他人，迅速完成反超，沖刺向終點。

接過毛巾，隨意搭在脖子上，她走向近處還腿軟著的陳言，挑了挑眉，“沒想到你看著孱弱，跑得倒挺快的。”

“我也想擺爛來著，誰知道那么多人看著啊，我都快吐血了。”陳言邊扇風，邊做了個不堪忍受的表情，

“許念呢，怎么樣？待會又得說：運動量最大的一集！哈哈哈！她那體質，還不如隔壁珍妮弗嬸嬸家剛出生半月的小馬駒呢！”

徐之被她做作的翻譯腔逗笑，比了個敬禮的手勢，“行了，你老人家再休息會兒吧，我去代表領導送溫暖！”

找了半天才發現蹲在地上氣喘吁吁的許念，徐之雙手內收，輕輕掂起，以拔蘑菇的姿勢端起她的腦袋，低笑道“小蘑菇，你的主人呢，怎么不要你了？想不想跟我回家燉湯喝？”

還沒來得及戲弄許念，就聽到不遠處的幾個男生埋怨地交談著什么。

“都怪許念……要不是她，咱班肯定甩…一大截…”

“就是就是……拖油瓶……”

“占著茅坑不拉屎……”

“還故意假裝拿不穩接力棒，……哎呦呦，好可愛，行了吧……”

“那個夏霜也是，跑那么慢也好意思報名……”

聽著越來越過分的評判和高高在上隱約指責般的語氣，徐之霎時黑了臉，怒氣沖沖地將毛巾摔到喋喋不休的男生面前。

“說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