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韁利鎖,哀哀父母!
書名: 萬歷昭明作者名: 江中斬蛟本章字?jǐn)?shù): 2056字更新時間: 2025-03-21 10:25:32
新皇帝登基第二日,被奪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賦閑之身的孟沖,卻在鼓打四更時就醒了,穿戴整齊后,從丁香胡同的私邸進(jìn)了宮,在乾清宮暖閣前守著,一路無阻。
紫禁城的風(fēng),內(nèi)閣的雨,是京城中最先為人所感知的事,馮保連受都察院、六科三奏彈劾,讓孟沖頓感天晴了。
天不亮,暖閣里傳出了動靜,孟沖立刻走到暖閣門邊,說道:“將大殿里的御座抬到暖閣來!”
兩個殿內(nèi)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應(yīng)聲先去抬了那把圈背龍椅,小心翼翼地抬進(jìn)暖閣,隨后便躬腰退了出去。
孟沖這才向御榻靠過去,先在床上替朱翊鈞將朝靴穿了,然后踱到床頭,請著朱翊鈞走到圈椅前坐下。
接著給他梳頭,綰好了髻,又絞了一塊面巾替他凈了面,又下意識拿起另外一把梳子,想替他梳胡須,可梳子剛拿起來,孟沖回過神,想到這是少年天子,而不是大行皇帝。
孟沖默默放下梳子,走到墻邊那幾只大衣柜旁,想了想,揭開了最里面的柜蓋,拿開了一塊明黃色的緞錦,見到了擺在最底層那頂冠冕和那件龍袍。
先帝驟崩,新皇登基,冠冕、龍袍都來不及趕制,昨日登極大典時,朱翊鈞所穿的龍袍就是大行皇帝龍袍改的,非常不合身。
而眼前這頂冠冕、龍袍,是嘉靖皇帝進(jìn)京入奉宗祧、承繼大統(tǒng)時所穿的,那時的嘉靖皇帝十四歲。
所幸,當(dāng)今陛下早熟,遠(yuǎn)勝孩童,孟沖捧起了那件龍袍,正犯愁怎樣能給朱翊鈞穿上,一轉(zhuǎn)身,就見朱翊鈞已經(jīng)挺直了腰板,自己站在了那里。
孟沖連忙奔了過去,抖開龍袍在他背后半蹲了下去,將內(nèi)袖口對準(zhǔn)了他的雙手往上提了上來,連忙又繞到他的身前替他系好了扣子,系好玉帶,扶著他坐了下去,又去捧了那頂冠冕在椅子背后替他戴上,將那根長長的玉簪從帽子左側(cè)的孔眼里慢慢插了過去,從帽子右側(cè)的孔眼里穿了過來。
一番梳洗穿戴完畢,孟沖的淚線穿珠般滴了下來,他望著眼前換上冠冕龍袍的新主子,不由得恍惚了。
朱翊鈞看著跪伏在身前,無聲落淚的孟沖,問道:“很難看?”
“回萬歲爺,是龍鳳之姿,是天日之表?!泵蠜_狠狠地?fù)u頭回道。
“那你哭什么?”
“奴婢是心里歡喜,如果大行皇帝見到萬歲爺?shù)哪?,怕是能安心瞑目了?!?
“拿鏡子來?!?
朱翊鈞一聲吩咐,孟沖便快去案幾上捧過來一面鏡子,蹲著照向他。
朱翊鈞從鏡子里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自己,一個恍若隔世又露出上世光景的自己,慢慢說道:“‘三花聚頂本是幻,腳下騰云亦非真’,去擺駕吧?!?
見陛下沒有計較他的出現(xiàn)和侍奉,孟沖心里的大石像是瞬間落了地,忙不迭地出去備下龍輿。
等孟沖折返回來,捧著錦盒在門檻外跪了下去,稟告道:“陛下,司禮監(jiān)來人稟言,說是荔枝熟了。
今年福建巡撫進(jìn)貢了五十八桶荔枝,每一桶有一棵荔枝樹,結(jié)果二百二十顆,今兒三十六顆荔枝熟了。
十顆供給了大行皇帝,八顆送到了慈慶宮,八顆送到了慈寧宮,五顆送到了乾清宮,五顆送到了潞王處。”
時下,荔枝難得,鮮荔枝更是難得,就連宮里也多吃蜜荔枝,珍貴非常。
于是乎,為了吃到鮮荔枝,福建地方便將荔枝小樹插到桶里種植,在四月開花結(jié)果后,就載船由水路運(yùn)往通州,在六月初,趕在荔枝成熟之季,抵達(dá)京城。
這初下的荔枝,以往都由大行皇帝所分,但這回,大行皇帝做不到了,司禮監(jiān),準(zhǔn)確地說,馮保就代分了。
三十六顆,大行皇帝得十顆,慈慶宮嫡母陳皇后得了八顆,慈寧宮生母李貴妃得了八顆,潞王得了五顆,而潞王年幼,居慈寧宮。
也就是說,馮保一口氣往慈寧宮送了十三顆荔枝,而乾清宮,皇帝的他,只得到了五顆荔枝。
朱翊鈞心潮起伏,記下了馮保的分成方式,望著那錦盒,兩世的他都是喜甜食的,但后果卻都不太好。
前世的他,為了進(jìn)步,糖尿病三期了還在吃大法官岳母做的湯圓。
今世的他,如果不加以改變,食用甜食過多,以后也會患上糖尿病,甚至到最后,出現(xiàn)并發(fā)癥連左腿都無法伸直,造成殘疾。
從今往后,戒糖。
“快給內(nèi)閣送去,告訴閣老們,這是初熟的荔枝,鮮甜無比,不可不嘗?!敝祚粹x吩咐道。
“奴婢遵旨!”
“慢著。”
朱翊鈞叫住了孟沖,繼續(xù)道:“在盒中放些冰塊,不可在半道上失了風(fēng)味?!?
“是?!?
孟沖領(lǐng)命,交代給小太監(jiān)奔著去辦,確保閣老們上值時能第一時間享用到。
朱翊鈞走出了乾清宮,在龍輿上坐穩(wěn),說道:“去慈寧宮?!?
一龍輿從走出乾清門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到處張掛著的燈籠仍然點(diǎn)著,有些太監(jiān)就在各條通道上灑掃了。
望著當(dāng)今陛下龍輿迤邐而來,最近的那條路上的幾個掃地的太監(jiān)立刻在地上跪了下來,緊接著遠(yuǎn)遠(yuǎn)近近正在當(dāng)差的所有太監(jiān)和宮女都跪了下來。
通道上,臺階上,走廊上,黑壓壓的到處都跪滿了太監(jiān)、宮女。
龍輿上的朱翊鈞掃視了一眼遠(yuǎn)近到處跪著的那些人,只覺得這場面十分熟悉。
前世的他,不論走到哪里,也是這樣受到歡迎,不過,前世的人,都是從坐著站了起來,而現(xiàn)在,是站著的人都跪了下來。
龍輿就在這些太監(jiān)、宮女中前行,慈寧宮就在前方了,朱翊鈞讓抬輿停了下來,天仍是漸漸亮了,這宮前站立的一行人也能漸漸看清了,是慈寧宮中的侍候的太監(jiān)、宮女。
這時不在殿內(nèi)侍候,顯然是被李貴妃給趕了出來,像木雞似的站著。
朱翊鈞知道,今早謁見生母這關(guān),怕是不好過。
下了龍輿,朱翊鈞命孟沖、張貴留下,獨(dú)自向慈寧宮臺階走去,進(jìn)了殿門,就見母親李貴妃端然高坐,殿中,一個黃緞子包裹的棕蒲團(tuán)放在磚地上。
“給我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