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鎮，陽和堡城。

在整個大明朝都具有重要的軍事地位，是北方雄鎮、軍事要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史稱“京畿肩背”、“神京門戶”。

嘉靖二十五年，朔州兵備道移駐陽和城，陽和衛改為陽和道，為大同鎮東部要塞，駐軍一萬六十二名。

隆慶四年，宣大總督移駐陽和，駐軍增至三萬六千五百人。

隆慶五年，俺答封貢，中原、草原初步和議，漫長的西北長城線上，盡管小戰爭不斷，但大戰基本平息，于是，駐軍被大規模抽調，用于不斷鎮壓西北反民的暴亂，駐軍又縮至一萬余人。

國家承平，陽和堡城軍事地位降低，經濟地位隨之增長，一座座“堡壘”形建筑群拔地而起。

王家大院。

這座總督住宅，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北方大地上。

遠遠望去，全院氣勢恢宏，仿佛一座威嚴的城堡，高達三丈的封閉磚墻，上邊設有女兒墻和瞭望探口，既顯得莊嚴肅穆，又保證了安全堅固。

如果從高空俯視，整個大院布局呈雙“囍”字形，整齊劃一，錯落有致。

接到京城加急信件，王府管家王財穿過造型精巧、匠心獨具的四合院、穿心院，還有偏心院、角道院、套院和雕梁畫棟的亭臺樓閣，見到正在擦拭漢朝銅鏡的宣大總督王崇古。

“老爺，您哪能干這個，讓老奴來就是了。”

王財放下了信件，三步并作兩步接過了淞江棉布，繼續擦拭展開的隋唐時候的古畫，而在旁邊，還放著宋朝的朱熹古本，案子后的架子上，擺放著永樂窯、宣德窯、成化窯的瓷器，貓兒眼、夜明珠等寶玉珠石，專門在錦匣中放著，邊擦邊道：“四維少爺命人遞回的，囑咐信使帶話，說是有要緊事，請老爺務必盡快處置。”

王崇古面露疑惑，拆開了那封信，外甥張四維在信中，簡述了當朝局勢，所有人，都在爭。

另外，告訴舅父的他，吏部尚書楊博數次向陛下諫疏增補閣老，舉薦了他，卻遭遇陛下留中。

書信之末，外甥建議道：“如有必要，舅父不妨動一動。”

王崇古默然，將書信內容爛熟于心，“王財，取個火盆來。”

“是，老爺。”

流火之月，火盆端到屋里，熱感又增添了幾分，信箋緩緩燃燒，反射到王崇古的眼中。

動一動？

關內動？關外動？

或者，關內動了，關外動？

俺答在封貢后，就去到了京城為質，現在的韃靼可汗，名曰：僧格。

以中原的稱呼，說是辛愛黃臺吉可以，黃臺吉、乞慶哈也可以。

游牧部落不可能安分守己，尤其是中原正值帝位更迭，黃太吉早就不安分，不斷派出騎兵在長城線外游蕩，不外乎想看看有沒有草谷可打。

他的存在，讓黃太吉不敢輕舉妄動，他要是離開堡城，一切就不確定了。

前幾個月，山西、陜西白蓮教活動頻繁，兩省巡撫就曾發函請他入境協助誅滅反賊，倒是有正當理由可以動一動。

外甥的意思很簡單，動一下，引發韃靼叩邊，再回頭滅掉來犯之敵，既增加了功勞，又增加了在朝廷的地位，山西勢力能更好地助他入閣拜相。

但這樣，剛承平了段時間，毫無準備的長城內百姓，就可能再次面臨異族劫掠，遭受重創。

是動，或是不動呢？

“王財，傳我命令。”

……

翌日。

總督府傳出消息，位于山西最南端的平陽府、蒲州城爆發白蓮之禍，總督親率一營將士前去鎮壓叛亂，已經離開堡城。

大同，本就是大明朝與韃靼互市之地，來往頻繁且密切，總督府的消息，總督的動向，又是最受關注的事，很快便隨兩族商人之口傳入草原。

塞北豐州灘，又稱土默川，西至河套，東至宣府洗馬林一帶，北靠連綿起伏的大青山，南臨大小黑河，地勢平坦，牧草豐盛，宜耕宜牧，乃是草原土默特部落駐地。

國朝自太祖高皇帝建都金陵，大軍北伐，元順帝偕朝廷退回大漠，但大元國號仍在，一度企圖恢復舊疆，奪回大都。

但在成祖文皇帝數度北征之下，重創之，漠南、遼東等軍民大批降歸，元廷勢力自此全部退回到大漠草原。

之后的歲月，中原帝位不斷更迭，草原也在內訌之下，自相殘殺，分崩離析，分裂為韃靼、瓦剌及兀良哈三部。

兀良哈率先歸服，瓦剌在首領也先帶領下，創造出令中原蒙羞的土木堡之變，光速崛起，又迅速隕落。

韃靼在“中興烈主”的帶領下，一度統一了草原，但在其死后，汗位斗爭激烈，最終俺答汗一統大漠，然后，俺答封貢，歸服了大明朝。

土默川昔年不過星星點點搭建過些帳篷，但俺答汗前些年故意授于李自馨、趙全等漢奸后，只十幾年工夫，便成了一座漢地城池，謂之“板升”。

俺答封貢后，交出了全部漢奸，俺答更是親自進入大明朝京城表達態度，但這座“漢城”，卻保留了下來，成為了黃太吉的“汗廷”。

附近幾個部落首領，也是黃臺吉的幾個兄弟，不彥臺吉、鐵背臺吉、丙兔臺吉、把林臺吉、哥力各臺吉，在得到消息后，飛馬都來到了汗廷，共商大事。

黃臺吉，人高馬大，一臉絡腮胡，在父汗俺答封貢的時候，曾堅決反對，在這時，望著一眾兄弟，說道：“這天，是一年比一年冷了，牛、羊都不怎么下崽了，我部落的兔崽子們，又成天叫嚷中原人的東西太貴，一張羊皮，連斤鹽、茶都買不到，懷念祖汗達延所在的時候，那時，中原的東西，是草原的，草原的東西，還是草原的，你們呢？”

幾個臺吉心有感觸的點點頭，買中原人的東西，中原人竟然還要錢，天底下，什么時候有這樣的道理了？

得到兄弟們的認同，黃臺吉很是興奮，繼續說道：“我草原鐵騎天下無敵，中原那些兩腳羊是絕對不敢與我們開戰的，哪怕我們搶了互市的東西，也不會有大戰，明皇易主，漢將離城，這么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要是不去劫掠互市，就連長生天都會怪罪，你們可愿同往？”

臺吉們交流了一番，還是抵御不住中原貨物的誘惑，同聲道：“愿意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