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美麗的一池泉眼,卻是凌家砍頭放血和處理尸骸的死池,這一點換作李硯初來乍到怕是也看不穿,可現在……他竟是親身經歷了一遭。
他在水玉池都差點破口大罵,可周圍的卻并非尋常之水,奇重無比,稍一張口便往眼兒里面灌,浮力什么的更是接近沒有。
李硯幾乎是一下水,耳膜便被水壓直接擠破,兩道血柱直直地噴出,若非及時運氣護住其他脆弱部位,下一個崩潰的就是他的雙眼。
“灶君,皮。”
極細的一層青紅火覆蓋了李硯的整張皮囊,周圍的重水雖依舊壓來,可在火焰接觸下快速發出滋滋聲響,不至于立刻擠破了李硯的皮肉。
水壓不侵,再加上口鼻間的那一口氣在體內循環,終于讓他在這水玉池下勉強穩住了身子。
李硯漸漸睜開了眼,可入目所見的一切,卻讓他那口氣差點直接散掉,腦中一片震悚混沌不知該如何言語。
“凌家……這他嘛瘋了嗎?”
他看到了大量的紅,大量的黑!凌家的水玉湖,上面那口不過一庭方圓的湖泊,再往下卻是如同深海斷崖般的無盡空間!
李硯手腳都不由得有些發木,表層的藍色只是薄薄的一層,再往下看去根本不見湖底,只有那縱橫滿眼的深淵!
而前往深淵的道路上,遍布了無數沉浮其中的尸骨,尸骨鋪就的道路綿延萬里,殘肢和敗血如路邊的裝飾。
湖上的光線甚至得密密麻麻,透著那尸體的縫隙投入深淵,卻連這水中百分之一的界域都無法覆蓋。
“什么地獄……地獄怕不是比這都要好上太多?”
周遭的重水被漸漸蒸發,帶來的推力將李硯漸漸往上方推去,這水玉湖越是深處死氣越重,造成的尸變也越發詭譎不堪。
能不驚動這尸海便不要驚動,萬一這廂的躁動引爆了整個水玉湖,萬尸纏身下,他怕是就真的很難出去了。
而此刻,李硯的面前緩緩漂過一個猙獰的人頭,面窄腮薄,正是劉長春的頭顱,他和一眾土匪的尸體還在淺層流域游走,不曾沉入更下層。
“嘎……嘎嘎……”
可根本不待李硯反應,那頭顱內卻發出怪異的聲響,仿佛機械故障般,卻又似死人無意識地嗚咽。
他的猩紅雙眼猛地睜開,帶著新生的血煞和兇戾死死地盯著李硯,牙齒變得很尖,甚至帶著黑色的異毒,就要對著李硯的脖頸重重咬下!
當真是尸變。李硯目光一凝,可不知何時,淺層剛剛被殺死的那些尸體漸漸圍了過來,大量還沾著肉的骨頭將他團團圍住,
甚至有長出漆黑指甲和毛發的手臂抓住他的軀干,似乎要將這個外來的活人一并拖拽深入湖底,淹殺撕咬而死!
“你們真是慷慨……死了都還要讓我真正殺上一次。”
李硯心中漸漸火起,被凌城推至此地的怨懟沒有半點消失,只見他猛地向下一扯,大量的命絲在指間凝聚成型,在整個湖海中漸漸密布!
“呲呲呲……”
火焰沸海,紅線如刀!這幾個凡人的骨骸如同豆腐被輕易切開!甚至連同斷口表面都遍布了焦蝕痕跡。
可即便這些肢體被切得零散,卻依舊具備活動的能力,甚至掙扎地要抓住他的身體,李硯眉頭微皺,這些肢體和喪尸還不一樣。
除非被切到連關節都不再,一枚骨片也沒有劃水的能力,不然所有碎片都像瘋狗般咬向活人的身子!
“說到底……這些真的還是尸傀嗎?和團團的癥狀沒有半點相似啊。”
這湖中之秘,看來連凌家也不算深入了解,與其說這些尸體被污染異化……不如說是被水玉賦予了生命,以死物之身具備活物的能力。
當然,這和復活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每一顆殘片每一粒肉塊,都有著自己獨立且原始的意志,這就是一片活著的海。
數百年前深埋地下的大祟,巨人的右眼……到底意味著什么。
至于為什么凌家沒有探尋過水下的秘密……很簡單,凌家人也沒有被丟下水底過啊。
但對于現在的李硯,這隱秘和凌城口中的尸毒沒有多少差別,都是要命的異常事態。
方才他將劉長春等人的尸體切碎的動靜,無疑是掀起了大量的波濤,甚至整個湖中之尸大半已經被震醒!
還算完整的尸骸猩紅著雙眼,發出刺耳的咆哮,只剩下碎片和殘肉的則是如同麻麻煩煩的蟲海,如風暴一般就要將李硯淹沒覆蓋!
“吼——!”
眼中火環閃爍,望氣術發動,整個湖中生靈的頂上生氣立刻浮現在他的眼中,如同一盞盞燃燒正旺的虛無燈火。
尸體越是往湖水深處,具備的活性便越是強大,甚至到后面有了道行和手段,不再只是單純具備活性的死物。
甚至于李硯在那極深處看到的燈火,每一盞都炙熱到足以灼瞎他的雙眼,李硯只敢用余光去瞥上一瞬。
望氣術強化的是他“看”的能力,可看同樣是一件極危險的行為,有些扭曲之物僅僅憑借投來的一個眼神,
便傳遞回來足以腐爛大腦的污穢和龐雜信息!將人的精神甚至肉身都扭曲到一個難以想象的狀態。
李硯這時才意識到,望氣術強化了看的能力,卻也無形中放大了看的兇險,
他在地海施展的那一次望氣簡直瘋狂,若是他不慎瞥到了白邙君的頂上真火……怕是現在已經扭曲到全然不似人形。
好在,被水波驚動的層級還不算太深,除了那碎骨碎肉的蟲海恐怖無比,便是那最盡頭也最古老的三具老尸。
其中兩具還有人形,最多黑牙尖爪,雙眼發綠,氣息波動也不過出入絳城,
可另外一具,竟是由一顆顆泡得發白的人頭,為首的那顆人頭頂上插著一柄實木的小劍,以頂銜尾尾銜頭形式綴成的一條怪異蜈蚣!
生命層次已經到了絳城的中境,再加上那詭異且荒誕的生命形式,帶來李硯的壓力半點也不比張玄來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