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府,王庭十三州中除了京州城外最大的都城,占據了這方水沙同存平原的大半地界。
齒輪般的城墻,將整座城池分作了內外數十座分區,彼此人口不同,繁華不同,用意不同。
越是向中間城墻便修建的越高,甚至整個地基都仿佛依托了隆起的一座大山,直至將最頂上的那片區域高高托起,甚至藏在了云層之中。
很美也很深的一座大城,仿佛一口寶藍色的水潭,越是往遠處看去,就越是像被深淵吸引住了目光。
李硯停下動作,將手掌從徐庸心口位置漸漸抽出,將后者如一具死尸般提在手上,默默看向那座高聳的大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無數的紅塵煙火在他鼻前一閃而過,李硯頓時覺得渾身通暢爽利,甚至連下一步的瓶頸都隱約有幾分松動。
“好地方,夠耍子。”
某種意義上,這算是李硯今生的第一次進城,白邙五寨和甘青鎮子,最多也不過數千人的規模,距城市而言還差得很遠。
甚至甘青鎮的人口已經被屠了九成,李硯接受到的情緒自然有限,現在能見到這么一大片的怨種……看客,他由衷得感到沖動和興奮。
以至于李硯下意識得將手中瀕死的徐庸高高舉起,濃烈的血腥味兒順風飄下,駭人而詭異……
“锃——!”
也在這時,白羽箭閃著一點寒星,自遠處的某間營帳下瞬息便至!竟是釘死了李硯眉心大穴的位置!
后者卻是不閃也不避,直直地迎了上去!那白羽箭刺入了他的額頭,鐵器鉆入皮肉,可隨后傳遞回的反震之力,卻將他木制的箭柄震成粉末!
“嘭——”
那枚袖珍如玩具般的箭頭在失去了一切沖力后,緩緩掉落入李硯手中,隨后,立刻被他反手擲了回去!
白箭在空中震出激烈的嗡鳴聲,鐵器表面瞬間布滿了大量的裂縫,隨后在接近營帳前炸成無數的細小鋼珠!射進了那些埋伏者的皮肉中!
“啊……!”
“……什么情況?有人在府城門口伏擊?”
痛呼聲從遠處傳來,徐庸立刻驚醒了過來,半死不活地在李硯手中掙扎,像一只被捏住了腦袋的蜘蛛。
“府城最外側就是府軍駐扎,萬人大軍有接近三成常駐此地,是內外十城占地最大的兵煞之所。”
“別說埋伏,沒有官牌靠近城池就是個死,哪里來的小土匪敢伏擊你爺爺?信不信老子不把你四肢都拆了……”
“就不能本來就是你們府軍的人?”
團團奇怪地說道,她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師哥,此刻幾乎將別人家的百夫長,就地拆成了一堆生鮮零件,
雖然整支百人列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可換作任何一個旁人看來,這不就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
在府城門口虐殺他們自己軍中的百夫長,這簡直是最跳臉的挑釁!可偏偏無論兇手還是受害者都一臉發懵,不知道眼下這是什么情況。
“……也對。”
徐庸掙脫開來,往嘴里扔了一把色澤各異的丹藥,他身上布滿的裂口漸漸愈合,直到這時臉上才勉強多了幾分血色,
隨即,他接過身旁副官遞過來的一把幽藍色澤的鳴鏑箭,搭弓滿弦,朝著高天遠遠射去!
“嗚——!”
隨即,一種特制的混濁聲音立刻響起,這聲音渾厚如海潮,如悶雷,卻偏偏綿延將近數里!幾乎是驚動了雍州府的整個外城。
“嘩……”
“嘩嘩嘩嘩……”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外城是三千府軍日常操練和起居之地,而城外的這些營帳,本來只是臨時駐扎供野練和守城之用,大多數都是完全空置的。
可現在,幾乎座無虛席!無數的帷帳被粗暴地掀開,甚至有人直接將帳篷撞得翻飛,大量的軍士踩出無數的塵土,集中在李硯等人的面前。
徐庸的面色幾乎是瞬間便冷了下來,沒人再有半點方才的玩鬧,將近五百人的數量,此刻整個雍州府小兩成的軍備力量。
這怎么看,也不會是歡迎的陣仗。
“王哥,陳叔,歐陽姐姐……”
徐庸點出了最前方的三人,這三位與他一般都是府軍的百夫長,只是這三人中有兩位第二城的修為,另外一人在資歷上更是渾厚。
除他們三人之外,竟然還有一位,徐庸見到他幾乎立刻抱拳行禮,軍中不講繁文冗節,可此人的地位卻讓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徐庸拜見第七統領,張玄師叔,一次捉拿流寇的小任務而已……又何須勞煩您親自出關?”
府軍之中,佰長千統萬人將,以修為和戰功分等劃階,武人張玄能站在統領這一境界,道行起碼已經抵達了第二城的最后幾步。
“我死關坐夠了,出來走走不行?”
張玄冷哼道,他身上披著是青色的文官袍,可一身虬然的肌肉卻將那寬大的袍子撐得幾乎炸開,薄薄的布匹緊貼著他的后背。
而在他的胸口,隱約嵌了那么幾枚鋒利的鐵屑子,雖沒能真正洞穿皮肉,可這全然不似酈城修士的肉身讓張玄眼神不禁微瞇。
“……你就是李硯?我雍州府的凌霜小殿下……便是死在你的手里?”
他的話音落下,霎時一股宛如天傾般的威壓落在李硯身上!壓力似山填煞,重擔中藏著連綿不絕的殺伐之氣,換作旁人怕是早已五臟俱裂!
李硯默然受之,巍然不動,唯獨站立的雙腿上漸漸布滿了瓷器般的裂縫,流出絲絲殷紅的血水來……
這老賊在逼他跪下。
張玄以及他的后代子嗣,必然是凌霜之死的受害者,渠道的消隕對他們這些分蛋糕的人而言是根本性的損失,這伙人焉能不怒?
他們也許是遷怒于李硯,但更多的是為了打壓和試探,探查凌霜的魂魄,是否被這小子偷偷昧了下來,畢竟他們絕無可能放棄五城的機緣。
若是沒有……那就直接打殺了了事,誰讓一個山野來的小子無緣無故摻和進這種漩渦之中?只要沾上一點,就得有連骨頭都被吞掉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