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后，是令人窒息的十五分鐘，一波又一波的鬼嬰前赴后繼，融入那巨大的人參果中，使得后者不斷得增長擴大。

符球早已安靜了下來，有人是怕了，有人是……死了，李硯，阿明，甚至是劉長春都親手殺了幾個冒尖挑事的，手中粘稠的血水緩緩滴落。

“啪……”

在這種同舟共濟的情況下，卻有人想砸破了船讓所有人死，沒把他們拋進鬼嬰潮中，而是直接洞穿顱腦無痛而死，已經(jīng)是他們最大的仁慈。

團團一直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她真的長大了好多，從小聽著童話的孩子，卻不得不撕碎童話的濾鏡，以小小的身子面對這冰冷的現(xiàn)實。

……她很滿足。

十五分鐘，四千只鬼嬰，足足撕開了七十三張的紙人符兵，原本渾圓完整的符球已經(jīng)千瘡百孔，地上散落了無數(shù)深黃色的紙片。

甚至于到了方才，李硯腦后的一層符紙被意外地撕扯開來，明亮的天光，伴隨著一張幽藍的小手撞入球體內(nèi)，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可李硯并未有多少反應(yīng)，只是腦后憑空生出一柄軍刀，被他反手攥住，捅進了那嬌小的掌心中，

然后一點，一點地推進，直至后者尖嘯地倒地，掌心噴出大量液體！李硯再向窟窿外扔出一枚檸檬手雷，將那只鬼嬰，炸得連渣子都沒剩下。

“……”

“怎么了？有事嗎？”

“沒有沒有沒有……”

直至十五分鐘過去，連同荷花陣失效從迷香中蘇醒恢復(fù)的，四千只鬼嬰，已經(jīng)幾乎全部消失在了那人參果的腹中，

只剩下最后不到百只，最多一二分鐘便可以結(jié)束這場拉鋸戰(zhàn)，甚至就算是打也能安然地打出去。

“終于，都結(jié)束……”

阿明重重地嘆了口氣，渾身放松，可就在她抬頭，準備和李硯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被團團一把捂住了嘴巴。

“別說話，一個字都別說！”

阿明詫異，可抬頭卻見到李硯越發(fā)嚴肅的面龐，甚至在鬼嬰潮最為兇狂的時候，他也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硯沒有說話，行百里者半九十……當然，這并非他此刻嚴陣以待的理由，而是由于這場甘青鎮(zhèn)之禍最兇險的時刻，從來都不是鬼嬰潮。

而是，果實成熟的瞬間。

“啊——！”

突然，一聲劇烈的嘯聲在他們背后響起！這聲音并不尖銳，反而如同一個老者般臨終的嘶吼，充斥著死意和憤怒！

眾人詫異地轉(zhuǎn)過頭去，卻見那人參果，此刻已經(jīng)膨脹到了一個極致，周身的幽藍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如同玉石般的渾白！

他那怪異的手腳漸漸收斂，并融合成正常形貌的雙臂雙腿，面上也飛起兩朵健康的紅暈，雙眼如微笑般緊緊瞇起。

這人參果竟真的變成了一個看似正常的嬰孩，甚至紅潤珠圓，完美無瑕，周身上下散發(fā)著淡淡的，混雜著果香與奶香的氣息。

“成熟了……”

從腐朽漸成生機，自丑陋的泥灰中誕生出如繁花般的美，這樣強烈的對比這般極端的美，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矚目。

而且，它在漸漸的變小，從原先幾乎撐破整個屋頂?shù)纳硇温s水，怕是不出一小會兒，就要變成和李硯記憶中相似的人參果兒吧。

哪怕他們幾乎沒法忘記，這果實是以什么丑惡荒誕的東西為地壤，又是被什么樣豐碩醇厚的肥料給喂養(yǎng)出來。

“好香。”

有人呢喃道，趴伏在符球的縫隙上仔細地嗅著，雙目微閉，身體漸松，一臉滿足陶醉的表情。

對于他們這些折磨了太久的苦命人兒而言，這讓人安心的果香實在是頂好的慰藉，仿佛一雙雙溫柔的手般，輕輕地撫過脾胃和心臟。

他們的呼吸漸漸輕了下去，身子被一陣陣的疲勞覆蓋，知春堂那些擔(dān)驚受怕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弟子，更是安心地一頭栽倒了地上。

沒了呼吸。

好想……睡一會兒啊。

“……”

“……”

不對，不該是這樣！

阿明最先清醒過來，冷汗幾乎瞬間就打濕了她衣衫，她慌忙地蓋住口鼻，可手腳已經(jīng)開始有發(fā)麻發(fā)木的癥狀！

這是我知春堂的毒！與荷花陣的原理完全一樣，被藏在了果香中逸散出來，無聲無息間麻痹所有人？！

誰給他們下的毒？誰又要背叛我？究竟是誰？！他如瘋狗一般環(huán)顧著周圍所有人，所有的弟子都被他懷疑了一遍，可最終一無所獲。

直到他抬頭，看見那羊脂玉般果實的娃娃，那一對如鼾睡般緊閉的雙眼，勉強睜開了一條縫隙。

他的瞳孔帶著極端的黑，復(fù)雜的惡，以及最純粹的嫉妒，他嫉妒著那些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后生，嘲諷著他們終歸死去的末路！

他是知春堂的此代堂主，也是崔明的老師，白松。

“還有意識啊這廝。”

符球上，一大一小兩個烏鴉面具早已高高帶起，悠哉游哉地看著這一幕……這廝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揭下來過？

“看起來在那藥爐子成熟，到完全轉(zhuǎn)變?yōu)檎苾旱娜藚⒐@段時間里，宿主將獲得極為短暫的自由。”

“最后的自由時間，他沒有告別，也不愿報復(fù)，只是處心積慮地將盡可能多地一同拖下地獄……家人親人尤甚。”

“他不是鬼嬰，勝似鬼嬰啊！”

阿明狂怒地嘶吼道，雙拳重重地捶打在地板上，也在這時，那不斷縮小的巨嬰獰笑著抬起一只手臂，將整個中堂屋舍的頂部生生打碎！

外界的天光完全灑進這件昏暗的屋子之中，隨之而來，還有園林內(nèi)荷花的甜香……以及最后的腥氣！

大量的鬼嬰從掉落的天花板之間傾泄而下，幽藍如鬼，他們的視線不再集中于那巨嬰之上，而是完完全全地落在了那符球之中的血肉中！

哪怕喂飽了人參果兒，鬼嬰依舊還剩下小一百只，此刻的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再撞入人參果中，在這最后的時間可以充分釋放自己的天性！

嗜血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