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醫(yī)生?”
“醫(yī)生,那也是要吃飯的啊……”
阿明慨嘆了一句,緩緩站起身來……她腰上的刀傷已經幾乎止血,在離開了煉靈刀以后,傷口內寄宿的冤魂本來就只能維持一會兒功夫。
隨后,她在傷口處灑了一撮米黃色的粉末,藥末入體的同時,那豁開的血肉便漸漸粘連起來,甚至看不出有過受傷的痕跡。
“你是知春堂的醫(yī)士?”
躺倒在地上,李硯突然開口道,阿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方才便是這人配合自己動搖匪類的軍心,也不知故意還是無意?
“是,告訴你又如何?反正過上一會兒你們都是要死的……”
“另外你臉上戴的是什么東西?”
她終于忍不住了,古怪地問了一句,因為李硯此刻臉兒上戴著一張烏鴉形狀的面具,呼吸間都因此帶著濃重的混音。
阿明開始還以為是什么遮擋花粉的工具,可仔細看來,那面具上分明有著兩排的孔洞排列,花粉早已順著孔洞鉆了進去,根本毫無用處?
所以……他這么做只是單純?yōu)榱怂洠柯犝f十四五歲的男孩確實有這方面的傾向,莫非這也是一種精神類型的病癥?
“你能治尸毒嗎?”
可李硯不管也不顧,直勾勾地盯著阿明的臉龐,看著她從皺眉到困惑,最后變?yōu)槔涞男囊稽c點地沉了下來。
“我不能,整個知春堂也不能,若是你有朋友還是讓他等死吧,正好下去和你做個伴兒。”
這一次,阿明不再理會,轉頭去看那一扇佇立在眾人面前的大門,背著身冷淡地丟下一句,
“京城博士以外,南疆蠱醫(yī),中海杏林,勉強能治好不入腦的尸毒,而像我這樣的小堂客,祓除的速度根本比不過尸毒生長的速度。”
“我能做到的,只有緩解尸毒的入骨侵髓,延長點死亡期限罷了。”
這是一句自嘲的話,可阿明沒有注意到,李硯那藏在烏鴉面具背后的那一對眼睛,此刻已經是完全亮了起來,
同時還帶著一絲怪異的明悟。
“好了。”
“該吃飯了。”
輕輕低語一聲,阿明終于是將那扇閣門打了開來,雙手按上去的同時,一陣支撐不住般的吱呀聲幾乎隨之響起。
與外界園林不同,那扇門在被她觸碰到同時,便直接向著后方轟然倒塌!如同兩片木條被臨時拼湊一般。
“嘭……”
“這是……”
煙塵四起,也沖淡了濃郁的花香,裸露出之后那殘破無比的世界,倒映在這群土匪眼中的,只有連他們都看不過去的斷垣頹壁。
外界奢華而脆弱,這里面,便是完完全全的殘破不堪,地基塌陷,大半的梁柱和地板破碎塌入底下,滿地灰塵。
墻壁上的火漆被完全剝去,殘留的形狀好像人手,呈藥的器皿被打碎了個干凈,有毒沒毒的,統(tǒng)統(tǒng)被人用手挖了個干凈。
那些塌陷下去的坑洞中,有著大量的血污和排泄物,以及人漸漸腐爛的尸體,蛆蟲在坑洞中翻滾,惡臭在整個大殿中蔓延……
除了占地大了些,這里哪里有半點金銀珠寶的樣子?怕是他們村里最落魄的破落戶,過的日子也比他們舒適。
唯一異常者,是閣堂最正中的位置,那里用一大塊深藍色的布匹罩著什么,看形狀應該是一尊巨大的神像。
醫(yī)家也信神?
“這是……怎么了?”
“仙人呢?”
仙人,是那些在屋子角落中散亂著,一具具有著破空口袋般身體的人們,他們多是骨瘦如柴,衣衫撕裂,口中無意識般咀嚼著自己的手指,
有幾個較年輕的四肢干癟,偏偏腹部腫脹如山,顯然前面那些不能被消化的東西,也被他們統(tǒng)統(tǒng)塞入了肚子里。
“這些就是了。”
阿明皺眉,通風之后將幾枚藥丸扔下坑洞,粉色的藥丹在底下爆開,稍稍中和了空氣中那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
“他們與你們一樣,都鬼嬰封死在了這村鎮(zhèn)之中,踏出這荷花陣就是個死,每一寸每一絲血肉都會被鬼嬰吃下,然后再變成新的鬼嬰。”
“好死不如賴活,更何況變成鬼嬰還不算好死,而是永世不得超生,他們只能在這里茍延殘喘……直到糧食和水,甚至連人都已經消耗。”
“到最后,便是這番凄慘到了極點的下場,什么仙人,連人都已經不配再做,還不如早死了之……”
“連你們……都沒有吃的?”
劉長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道,這與他想的仙人截然不同,即便有了修行的手段,在這樣的兇世中他依然只是螻蟻?甚至所有人都是……
“……”
在利用完了知春堂后,萬類給這個鎮(zhèn)子留下的不是饋贈,而是詛咒,李硯慢慢思忖著,
在某個人的身上種下的特殊的鬼嬰種子,長出鬼嬰以后再去吞吃他人,如此反復,最后造出了這蔓延石兒山的鬼嬰潮。
同時,這種絕望是慢性的,越是留在最后者越是絕望,尤其是知春堂這些身懷修為者,
他們既沖不出鬼嬰潮,也不會最先一批的死去,只會在焦渴饑餓中,以及身邊之人一個個離去的情況下,絕望而死。
這種像瘟疫一樣的養(yǎng)祟手段,確實像是萬類的手筆……李硯微笑著,指關卻漸漸攥得極緊,烏鴉面具下的臉兒溢出控制不住的殺意。
“吃的?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吃的?”
“不過之前是沒有,可現在,不是有了嗎?”
阿明淡淡道,隨著她這一聲落下,破爛閣子中那些皮包骨頭之人漸漸從角落里爬起來,向著門口慢慢靠近……
他們連張開嘴都顯得艱難,可卻極盡所能,僵硬的齒關發(fā)出不似人類般的怪響,帶著腥臭的濁液,就要朝著這群山匪身上啃去!
劉長春這才明白,為什么阿明一定要挑撥分崩他們才打開荷花陣,這是讓他們無法聚合,
無法團結出最后一絲的力量,只能毫無抵抗地,供這些餓死鬼一口一口地啃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