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化成僵?”
毫無征兆地,洪桂子詫異的聲音在李硯背后響起,他突的一驚,自己竟然完全沒發覺此人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出于本能地,他的指尖燎起一朵球火,自下而上如穿刺一般,將那身后之人的頭顱就要燒穿!
“呲……”
李硯最后還是停住了手,那朵火球距離洪桂子的脖頸只差分毫,傳遞而來的熱量都燙地尖叫著往后退去,在地上來來回回地翻滾!
“呀——!啊——!”
……這體魄,怕是醫家的異人都不如,這孩子怕是連門檻都沒跨過。
李硯不由挑眉,可那收斂氣息的手段又不似常人,應當是有門道傍身,但……好像還沒學會?
“老漢兒,他要殺我啊,你管還是不管——!你洪家唯一的血脈要沒了哇——!”
還有……在無恥的程度上他和我有的一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路,李硯突然對這孩子肅然起敬。
起碼他做不出滿地打滾的動作來,自己再無恥還是有些底線的……有錢袋子可拿的情況除外。
而仿佛看準時機一般,洪福老爺子匆匆地出來,先是一腳將桂子從地上踹起,然后躬身對著李硯一禮,說道:
“老漢走山客洪福,見過真人,老漢家這孽障給您添麻煩了……”
“你說的對,所以趕快把他領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
“十月初三,晴,宜下葬,出行,起乩。
洪福情緒貢獻,二十。
下批:……這人怎么還帶搶詞的?”
“咳咳……”
重新調整了姿勢,洪福僵著面皮繼續說著臺詞,起碼不能在這兒讓人看破了他們,
“老漢孫兒雖然憨直了些,但跟在我身后走南撞北,也積累些不少的見識,你這童養媳婦……怕是時日不多了啊。”
“……”
說真話,李硯有些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吐槽了,一老小兩個演技派,師妹作童養媳,還有那滿口江湖騙子般的調調……
不過其實也不怪老爺子,李硯在這個世界的年齡才不過剛剛十五,再加上面皮清俊,看著與團團倒也相襯。
“她是我師妹。”
“咳咳……咳咳……”
一句話差點又讓洪福破功,但這一次,李硯決定還是先耐性子聽他們說下去,這兩人起碼還是山客,是他能知曉山外之事的第一渠道。
可李硯卻沒有看到,李團團背過去的身子,耳朵尖兒上悄悄暈開了一點紅暈,然后快速地消失不見。
“爺爺,你讓開。”
“我來吧。”
洪桂子終于看不下去了,扒拉開自己那已經有些蔫了的爺爺,當先開口道,
“如我所說,你的師妹已經尸毒入骨,即便是日日加固經絡的封印,也非是醫道大家不可祓除。”
“甚至隨著時間過去,她的一只手臂已經完全僵化,單著一條手臂或許能發揮出不俗的實力,可僵化越重,封鎖能起到的效果也越弱。”
“她早晚有一天,還是會變成一只沒有意識的僵,甚至是拔!”
“……”
“這些我都明白,不消多說。”李硯淡淡開口,甚至在提及團團時,他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一分煞氣,
“至于接下來,如果你只是繼續撕開我的傷口,卻沒有任何的實際解決方法……”
“我只能殺了你們。”
李硯已經不是第一次動這個心思了,事實上,再被洪家爺孫拖出后蘇醒的瞬間,他就應該將這二人直接血祭。
儺神道的事情,以及李家班尚有兩人幸存的消息,被泄露了一點他們都會受到永無止境的虐殺,見到他們的人必須死!
李硯已經給過他們一次機會,而現在……沒有第二次了,要么這二人對他有利用價值,可以被捆綁上他的船只,要么,死。
“治法,有二……”
桂子的額頭上緩緩流下了一滴冷汗,他能感覺到,這種時候撒潑和圓滑沒有用處,能擺在桌上的籌碼只能是純粹的利益和用處,
“但其實,只有一條,真人想必是覺得砍去一臂斷了尸毒的根本就萬事大吉了吧,可這是錯誤的。”
“尸毒霸道,卻又發自于人體因而根深蒂固,就算斷臂斷根,傷口的斷面出也依舊有毒株殘存,只是延緩了毒性發作的時間而已。”
“唯一的方法,只有當今王庭之下唯一的醫道世家,博士院內的醫士可以祓除僵尸之毒,而洪家的一位族叔,恰恰就是這博士之一。”
堂口,少家,世家,大宗。此四者為世間一切修士所屬,以自身在十二樓上下的高低位次排分名號。
而大宗之名,唯有繼承十二樓名諱的金傳可以擁有,如萬類和儒生,博士院雖是醫道魁首卻在雜家之下,只有世家的位序。
卻也不是堂口之流可以比拼的。
他沒有說謊,起碼表面上沒有,洪姓確實是京州城的大姓,洪家在博士院中也必然有著族人,他們家祖上也確實是從京州城搬出!
但……是否真的有血緣,或者說這份血緣是否能用得上,便不是他洪桂子所應承的了,真話從來都不代表實話。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各分二八,才是最能讓人信服的話術,更是最能利己的騙術!
洪桂子對自己這張嘴很滿意,荒年能吃也能說,是活下去的一大本錢,更是活的好一條坦途。
并且,他到現在也還沒有暴露自己的目的,只是給李硯指了一條通往京州城的路而已,整個王庭也確實只有京州城的博士院可以救團團。
而這些……都被李硯看破了,洪桂子不會想到,眼前這人雖是出身鄉野,可卻來自一個最是休閑,也因為這份閑適極好勾心斗角的地方。
這個世界雖是充斥鬼祟和欲望,可所謂心術,在所謂力量面前往往不值一提,因而年歲尚淺之人,城府往往尋常且淺薄,
洪桂子是出身于弱者,不得已而為之的異類,可他這些總結出來的經驗,在積攢了一整個世界演技和戲碼的李硯看來……
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