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晴,宜下葬,出行,起乩。
洪福情緒貢獻七十!洪桂子情緒貢獻一百!團團情緒貢獻,十。
下批:好吵……”
這里是白邙遺址的旁邊,洪家爺孫臨時搭建的宿營點,說是宿營,實則也就一個粗布搭建的小營帳,一口架著油鍋,以及一小堆的柴火山。
見李硯蘇醒,洪家爺孫立刻拔腿奔向了柴堆的后方,神情極端緊張,上下的牙關不自覺地接連磕碰在一起。
“噠噠……”
至于李硯,剛剛壓制下瘋癲的他,直到這時才勉強緩過神來,以至于身子下意識地向前一邁……
便是這一下,使得老洪家傳承數代的油鍋毀之一旦,他的體溫將那鐵鍋邊緣燙得直接融化,內中傳承了幾年的老油也隨之流淌一空。
“啊……”
某處傳來了死死壓住的哀嚎聲。
灶王火,至熱至烈,李硯從灶神那里借下的一縷神還未完全消化,表現于外在便是這高溫如同熔巖般的體溫。
這是灶王的遺澤,可這個遺澤足夠將那兩人當場燒死,李硯皺著眉往后退去,對著那在柴禾堆后的兩人說道:
“你二人速速離去,一個時辰之后再回來……當然不回來也沒關系。”
“……”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鍋我會賠的,現在請你們先滾行不行?”
祖孫二人這才收回兩對幽幽的目光,爬也似的跑了遠處,而在他們離開的瞬間,那柴禾堆立刻燃起了大量青紅的火焰!
儺神道,灶王法,紅塵煮火。
李硯當即盤膝坐定,身下一層虛無將其托起,皮膚里連同周遭內外青紅的火紛紛倒卷,化作絲縷火線融入那張神面內,使之越發神仙靈動。
儺神道,在描摹出假神最開始的輪廓之后,走的便是“竊”這一字,或者也可以說是“換”。
假神便是他們請降天外的戲臺,靈濁就是置換神力的祭品,籌碼,行偷竊之時以靈濁填塞神明身軀上的空洞,換作自己神臺上的血肉!
而這一絲灶神之火,便是李硯竊取下來的“神”,他兩年內攢下的所有道行,一半筑了假神的神臺,一半則是渡向了那冥冥之中的存在。
現在的他,已經踏破了五城第一城的門檻,雖說在城中地界才剛剛踏出了一步,連個茶水攤都還沒能見著。
但也真正踏入了修行人的門檻。
“五城之說,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人體如溝渠修行如蓄水,誰溝渠挖的最深,誰池水蓄得越多,誰便距離白玉京更近一步。”
“而當蓄水到了一個極點,破了關入了境,修為使靈肉都邁入了更高的生命層次,這時你能蓄的水便不再是水,可能是水,巖漿,甚至鉆石。”
“這就是過了城,五城十二樓,處處天光風景皆是不同,傳說踏破五城之后便是真正的白玉京,那里就該是神明的居所……”
“不是我和你們說這些干勞什子?都死去打坐煉濁!想過五城去京州城搶皇帝老兒的后宮,先他嘛把第一城給老子入了!”
五城之說,老師有意無意地與他們談了很多次,李家班縱使封閉,基本修行的體系還是明白的,
修士每過一城,便會有這一境界最基礎的神通和饋贈,在這之上才是各家堂口大宗的手段,五城卻會無條件地給每一個凡人一種饋贈。
這第一城……名喚酈城,計百步,初入靈天洞地百脈通暢,強筋骨,肉身,五感,不類凡俗。
另外還有傳說,有十二樓的天才破一城之時,于虛晃之中真正看見了一殺氣凜然的深黑大城!
城上金鐵交錯,血氣沸騰,隱約有戰爭嘶嘯聲音傳出,令人肝膽俱顫!
當然,這些只是傳說,起碼李硯沒有見到什么深黑大城……雖說破關入城的時候,他正在地海下被死死壓住。
“呼……”
火流化作青紅色的涂料,將灶王面最外層一圈的火漆填充完整,李硯直感到一枚火種在三丹萌發,熾熱的力量在十二大經中游走。
用靈濁筑神臺,以儺面藏手段,若是李硯將三十六具假神全部祭煉完畢,每換去一副儺面,他擁有的將是截然不同的術法手段。
而唯有灶神,才是他的本體正身。
“……”
團團醒了。
她依舊可愛,依舊懵懂,只是眼中的稚嫩在漸漸褪去,脫離了李家班的羽翼后,她不得不以一種悲哀的方式強行長大。
“師哥。”
“團團!先別說話……”
李硯幾乎立刻沖了上來,灶王面一把扯到了旁邊去,他的兩指按在了那瘦小的手腕上,溫熱的能量在小團團的身體里來回游走探查。
在白邙山那會兒,師兄師姐所做的畢竟只是應急措施,強行堵塞了團團右臂的經脈,將尸毒暫時地封死在那一臂之中。
拜此所賜,團團沒有變成那數萬尸兵中的一員,但同樣她這條手臂中的尸毒已經深入骨髓,在外觀已經有了化僵的征兆。
“……”
“還好……”
探查一番,李硯重重地松了口氣,老張和白夭做下的封鎖沒有沖破,若是尸毒入心入腦……他的師妹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死了。
現在的團團依舊有救,要么砍下這條手臂,一勞永逸不受尸毒困擾,要么尋找醫家的大宗求他祓除尸毒……起碼都是有救的。
……這勉強能算個好消息,李硯強撐著一張恰到好處的笑臉,看向團團準備寬慰兩句,
可隨后,他整個人卻都僵住了,這個小女孩面上的表情……他從未見過,卻又是那么的似曾相識。
“師哥……”
“嗯。”
“師傅他們……”
“死掉了嗎?”
“……”
原來……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是這樣的表情嗎?
李硯心中泛起這么一句,張口卻有些無言,他應該去欺騙,他必須去欺騙,團團身邊還有他……
所以絕對不能讓這孩子變得和當初的自己一樣。
“李家班都還活著,我們只是走散了,終有一天……絕對會再見的。”
“絕對。”
“……”
團團沒有說話,只是側過身來,躺在李硯跪著的懷中……
將身子盡可能地蜷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