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此,張文客終于被驚出來一身冷汗,手中的折扇啪得落在車上,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看向沉默的李大師傅。
但片刻后,他長吸一口氣,還是按下了心中猜疑的想法,轉而看向車尾悠哉的白夭兒,疏離地說道:
“這只是最極端的一種猜測,也是可能性最小的一種猜測?!?
“你最先懷疑的不該是老師?!?
“我是殺才嘛,最先想到的當然是最極端兇戾的想法,這很奇怪嗎?”
當然不。
張文客心下思忖,師妹其實冰雪聰明,只是平常被操刀鬼的殺氣壓了下來,鮮有表現,現在即便有所推理,也依舊是受了這殺氣導向。
可能性還有許多,例如老師單純是被情感所左右,又比如李廣陵早已通過命燈與其他同僚取得聯系,再或者……
……
有恃無恐?
“想到了?有些慢啊書袋子。”
這一次,她將刀柄直接對準李廣陵的眉心,就這么懶懶地指著,明明口中說著玩笑似的話語,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
“老師你有什么必勝的手段,或者一定能確保全身而退的方法?”
“你,留了我們一手?”
……
……
門開了,手上不慎沾到了微紅的松脂。
大量的白煙在柴門洞開的瞬間從中溢出,混雜著木果香,燒肉氣,以及鼎沸的人聲。
鋪子遠比團團想象的干凈,雖然吵,雖然鬧,可地板墻壁上不見一分油膩,空氣中的味兒濃而不雜,只給人一種熟悉溫暖的感覺。
穿梭在人廊之中的,則是一個個黃符紅線的紙人,將一盤盤裝填的好肉端上餐桌,供一伙兒饕客快速的風卷殘云。
“李家班的小孩子?你們也回來啦?”
剛踏入店面,便有人將李硯他們認了出來,但與上午的劍拔弩張截然相反,他們此刻熱情得仿佛忘記了蒸煮的那些破事兒,
“快來快來,仙人賜下的肉可是不常見?。∶牢吨翗O唇齒留……留啥了來著?我大老粗說不好,好吃就對了!”
“哈哈,張大雅沒點墨水你擺個啥譜?硯子尋個地兒一起吃,這可是仙人變出的肉,我這兩人渾身犯癢,吃這肉立刻全部都消失了?!?
“來坐來坐!小孩子長身體怎么不吃肉呢?那邊的紙人哥兒騰幾個座位出來!上最大份的肉!”
……
溫馨的小木室,噴香的燒烤,再加上熱情至此的食友,就是剛剛吃飽的小團團都產生了幾分沖動,口中本能地分泌出了水兒來……
“……別看。”
可李硯卻是將她抱在了懷里,取了一條白絹掩住了團團的視線,黑暗在女孩的世界中降臨,隨后他聽到師哥繼續道,
“掩蓋鼻息,作出身體不適的模樣,不聞,不聽,也不看?!?
“這里設置的幻障并不高級,你已經快要入門了,我擔心你……不小心看破了這景象?!?
李硯攬著師妹泰然坐下,可口中卻如此傳音道,團團隱約感覺到,師兄攬著她肩頭的手……似乎在顫抖。
她看不見,他看得見,李硯甚至懷疑這里是否真的設置了幻障,那卷曲的陰影下……怎么能是如此瘋狂的世界?!
他戳了戳盤中鮮紅的球體,卻將其不慎戳得破裂,流出的黑紅泥水浸透著蜷曲的絲線,大塊大塊的團狀物幾乎滿溢而出,堆壘成一座熱氣騰騰的小山……
他插起,卻又放下,將手掩了那盤“鮮活”的肉,對著旁邊的張大雅笑著說道:
“嗨,真當我走南闖北,什么東西沒吃過,這羊肉質量也就一般……怎么沒點更好的東西呈上來!”
李硯穩住了自己,起碼不通微表情和面部細節的人,全然看不出他的排斥,只見他拍著張大雅的肩頭,企圖用這種方式轉移著注意。
可剛一拍下,那一層布滿腐爛的皮立刻塌陷了下去,充斥著綠色植絲的肉塊翻了出來,一股惡臭瞬間充斥著整個房間!
他剛剛扮好的表情差點再次崩潰,這是米災的毒,深入骨髓和大腦!張大雅體內的瘟毒已經被這肉食完全催化出來!沒有半點挽救的可能!
如他這般的,整個店內到處都是……
陰影下,他們如一頭頭俯下脖子的豬,喉舌滾動,眉眼猩紅,鮮活的肉塊被他們不加咀嚼的吞咽入腹,面龐上涂滿了紅的黃的腥臭汁水……
“啊……?”
幻障背后的張大雅緩慢而懵懂的抬頭,撓撓肩,將那一塊藕斷絲連的臭肉同樣抓下塞入盤中!一刻不停地快速咀嚼。
“謝謝,你們上菜速度真快啊?!?
他覺得自己優雅而不失分度地對紙人道了聲謝,從肩頭接過了下一盤燒肉,對得起自己的名字,隨即轉向李硯,熱情說道,
“可以去二層,二層只有一桌一廳,據說能坐上去的都是是仙家們‘有緣’的客人,能享受到不一樣的食材!”
第二層……雅間,這家店也配有雅間?得到了答案的李硯立刻站起,將那一盤子的肉盡數倒入了張大雅的手中,道:
“這些都給你了,有更好的了,這些我可吃不下……”
“……”
“……這可不行?!?
大雅突然打斷道,他甚至停止了咀嚼,而是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從座位上站起,下身大半的皮肉都爛在了座椅上。
“仙人交代的,‘只允許吃自己盤子中的食物,且必須全部吃干凈’,是成為這家店客人的唯一要求?!?
所有的視線都投了過來,哪怕沒有眼珠,只有兩口黑黝黝的洞,這本就布滿了污穢和陰霾的店中仿佛更多了一絲恐怖。
大雅慢慢地,將盤中所有的食物盡數倒給了李硯,粘的,膩的,硬的,整個地砸在了他的盤子之中,大雅露出了自以為溫和的微笑:
“吃吧?!?
“我們看著你?!?
在李硯背后,一個紙人幽幽站定,符上的紅線隱約扭曲成了人的表情,人的雙眼,帶著微笑般看著眼前的這一出……
戲。
“……”
“……”
“……”
“好啊。”“就當墊個肚子。”
說罷,李硯以筷子挑起一整塊血肉,帶著熱氣和腥氣放在面前……
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